厉怜颇有眼力价儿,接过粥碗,道:“师……”话没出口,又被满月瞪一眼,旋即改口,“大哥哥还要添一碗吗,若是没胃口,待会儿,可以沐浴更衣。”

这话说到心坎儿里了,满月这身衣裳穿了八日,里衣被汗水浸透了,又干掉,皱皱巴巴的贴在身上,头发被冰水冲了,又和着汗水,早就打绺儿了。

厉怜一提,他瞬间觉得脑袋身上,麻麻蝇蝇,各种皱巴,哪里都痒。

“最好不要稍待,现在便去吧。”满月道。

这间客栈,每一层都设有浴堂,点沧阁包下了整层,这层的浴堂自然只有自己人用。

厉怜进去巡视一圈,里面没人,他放好热水,要伺候纪满月更衣。

满月哪里受得了这一套,直接把他轰出去,那小孩儿就又守在门外,恪尽职守:“师父,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就喊我,搓澡我拿手。”

想也知道,回他的是一句“别瞎叫”。

纪满月泡在水里,终于舒服了,片刻,听不见厉怜聒噪,寻思他的身世还没来得及细问呢,便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亲近的人?”

半天,那厉怜才道:“我没有家了,自从作人牲那时起,我就没家了。”

满月听着,多少心酸,又问:“你说还有个叔叔?”

厉怜直言不讳:“郊外的矿脉,是我家与青枫剑派共理的,但我爹死得早,家业被家叔巧取了去……”说着,他顿了顿,“我本来也不喜欢这些,从没想过再接手回来,他却怕我年幼心性不定,有朝一日知道其中好处,索性说我是娘生的野孩子……才有了后来的事儿。”

“娘亲呢?”

“被逼自尽了。”

满月半天没说话,这么细盘,果然这孩子是厉家的小少爷,他口中的叔叔,八成是当日与许小楼相约南泽湖畔的领头文士。

“你恨不恨?”满月道。

厉怜奔儿都没打:“恨,他们攀诬我父亲母亲,我自然是恨的。”

他说完,就听见里间水声响动,不大一会儿功夫,纪满月披了浴袍,笑吟吟地出来了:“既然如此,我带你把公道讨回来如何?”

厉怜先是一愣,满月这话显然让他颇为心动,但他懂事儿,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不行,你身体没好,不能现在去。”

满月拍拍他的头,笑道:“我身子就这样了,好不了,也死不了,”说着,屐子往脚上一踩,掀帘径自往外走,“你去便跟着,若是不去,就帮我备点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