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只这般偷偷摸摸翻查是不成的。

这日太阳将落,纪大夫又到内衙行使他的职责,刚被侍人引到高嘉卧房门口,就听见屋里“啪嚓”一声,高嘉哑着嗓子骂道:“混账,简直胡说八道!”

纪满月心里暗笑,八成是让吴不好在坊间散布的流言传到高嘉耳朵里了。

他脸上显出惊骇的神色,快步到廊下,对家奴道:“哎呦,高大人这是怎么了,气大冲撞伤口。”

故意把音调儿拔高了点。

屋里安静了一瞬,高嘉道:“是卿如来了吗,快请进来!”

高嘉熏了安息香,只是熏得太浓郁,本该淡然安谧的香境,被弄得闹腾人。满月掩了鼻子,咳嗽两声,道:“高大人今日好些吗,怒郁伤肝脾,莫要焦心。”

高嘉身残腿瘸,纪满月天天都来,他也不吝礼数了。原来心底无论如何都看不上纪满月这个不上台面的暗探,最近,对方不仅救了他的命,还缓解他伤痛。他简直巴不得满月在府里住下。

至少,表现出来的是这幅样子。

这会儿高嘉正在床上趴着呢,床边摔了只碗。

天气微热,他内虚容易出汗,看着好像一只气鼓鼓的蛤///蟆刚从水里蹦到岸上来。

“卿如啊……”高嘉套近乎,欲言又止,摆手让屋里使唤下人退下,才不忿道,“依你看,丰将军为何让愚兄暂代南泽地区职权?”

满月脸上显出不解:“高兄怎的好似忧虑了?这不是好事儿吗,至于深意……小弟本是草莽出身,看不出来。”

高嘉听了,一拍床板子:“可你知道吗,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传闲话事儿精,竟然说怀芝是什么江湖秘宝,本官用他换来的南泽……更可恨的是……那程铮,”他说到这儿有点犹豫,然后才又自言自语似的道,“咳,反正你这一半天儿也就会听说了。”

原来街市上传,说高嘉用醉仙芝献宝丰年,所以得了南泽这块肥肉,不仅如此,得逞之后,不念同僚之情,让陶潇这个故人之子险丧命虎口。摔残了是老天都看不惯他。

这之后,精细人开始算账,矿脉如今虽然由朝廷接管,但高嘉雁过拔毛,中饱私囊的银钱少不了。这样的传言一起,又有人把高嘉靠赠□□妾上位的事情重新拖出来念叨。

这事儿于高嘉早就不是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秘密了,但始终是个短儿,他最不爱提这茬儿,提一次,就好像被拖出来鞭尸一次。

“天杀的传闲话事儿精”纪满月听高嘉咬牙切齿的说完,无辜地眨眨眼睛,拉张椅子坐在高嘉跟前儿,开始给他施针:“那……怀芝公子,到底是不是醉仙芝?”

一针下去,高嘉半边身子发麻,抽了一口凉气,道:“咳……卿如啊,”他颇为语重心长,“最开始呢,老哥我确实对你有偏见,觉得你暗探上位,为人阴晦……哎呦。”

满月乐呵呵的,使劲儿把针往里捻了捻,继续把高嘉扎成个刺猬,然后拉过薄单子,给他盖上,坐在一边听他叨叨。

“可接触下来,发现你年轻有为,你算半个江湖人,你说,那个什么劳什子的醉仙芝,我最近才听说,那不是瓶酒吗,我要是有能耐得了这种宝贝,我还在这儿待着做什么,更何况……”他说得吐沫星子横飞,半点人前儒雅的风度都不剩了,“退一万步,我若真有醉仙芝,为什么要做把肉埋饭里的蠢事!”

“咳,”纪满月给高嘉重新倒上茶,看他现在也难喝到嘴里,就给他放在一边,“高兄管旁人的闲言碎语做什么,问心无愧便是了。”

高嘉看新丁似的看满月:“要不就说卿如你心思简单呢,官场可不比江湖,没有快意恩仇、问心无愧。这地方,是个能用口水淹死人的地儿。有些事情,花边儿风流,无所谓的,但有些事情,事涉立场……”说到这,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事涉立场,他不能让自己的上家,以为他要倒戈去抱将军的大腿。

看来,他不一定是个骑墙派。

纪满月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皱了眉头,叹息道:“确实了,而今看,满月终归是一介武夫,不懂的实在太多了,那……不知有何事可以帮衬高大人一二?”

高嘉重重叹一口气,听着要把肺吹出来了:“自救无门啊……”顿了顿,他闲聊似的问,“卿如,你觉得,压制流言舆情,什么方法比较好?”

纪满月漫不经心,没心没肺的答:“那要看对谁了。老百姓嘛,茶余饭后是爱嚼舌根子的,但只要给点儿更有味的,现在嚼着的,也就没味道了,”他摩挲着指尖的红珠子,“可若是还得向上面交代,那……就帮他解决个心头乱事,即便治标不治本,也要证明自己还有用,便不会兔死狗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