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一滞,“近来……都是去内堂。”
“我就去内堂。”
小太监见丁灵神色不对,又不敢问,默默在前引路,带她往里走。内堂是阮殷日常起居处,他便在家也只有一二名近侍得以入内,不在更是空无一人,只有明如镜的清砖隐约映着丁灵倒影。
小太监引她去书房,安排茶点,“近来朝中事烦,老祖宗回来得晚,姑娘累了便歇着,有吩咐只管叫奴才。”
此时虽已近傍晚,以阮殷的忙碌程度,回来确实还早。地龙烧得热得慌,丁灵除去斗篷,去后头冷水浸面,半日才抬起来——拔人指甲泄愤这种事,绝不是阮殷的行事风格。如果是他动手,宋闻棠不可能还有命在。
但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不论怎样,等阮殷回来再说。
丁灵定一定神,便掌一支烛,仍去后头书阁。她上回过来便见那里码着许多奏本——这东西实在不应该出现在臣子的府邸。因为阮殷病着,她实在没有心情看。
坐在地上慢慢翻捡。与丁灵想得一样,每一本无一例外都是弹劾奏本。弹劾对象正是如今如日中天的司礼监大掌印。罪名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祸乱朝纲,蒙蔽圣聪,搬弄兵权,贪腐奢靡,横行乡里,鱼肉百姓……除了淫/乱污秽,简直五毒俱全。
就这些罪名叠起来,把阮殷活剐三遍都赔不上罪过。
丁灵恼怒上来,抬手把奏本掀落一地,纸折子哗啦啦一片乱响,滚下来,白练一样铺在地上。丁灵看一眼,入目工工整整一行字——
臣乞陛下速速缉拿此贼,以正朝纲。
……
丁灵同一堆奏本对视半日,又回转头,《中台阁奏停食邑量地计丁计徭役法》奏本高高悬着,悄无声息地俯视遍地如山似海的弹劾奏章。丁灵立在其下,出神地看着。
不知多久过去,外间总算有了动静,乱糟糟的许多人在说话,当间一个声音尤其尖利,竟在失控地大笑,一边笑一边喘一边说话,“夏随算什么神医……你才是——你是天下第一圣手,神医是你——”
是阮殷。
丁灵从没听过他用这种语调说话,放肆,阴森,透着不顾旁人死活的洋洋得意,听声音完全就是个货真价实的死太监了。丁灵听得不住皱眉,有外人在,不好现身,便悄无声息拾级上去,隐在门后。
确实是阮殷回来。他走路歪歪斜斜,酩酊大醉的模样,两条手臂一左一右被人架住,左边是阮继善,右边是个面生的中年男子,白面蓄须,穿一身青灰色大袍,戴帽,看打扮应是个炼丹的术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