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窗斜照进来的光线并不明亮,四周奇奇怪怪的布置,被一盏小灯探明。
薛绵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但看“他”孤身一人坐镇大后方,也能肯定“他”和战场的小兵,不是一个等级。
“你想和我谈谈,却用枪来邀请我,不合适吧?”
年轻女孩声音依旧沙哑,语气却镇定自若,眼神直直望向她,不由得让指挥官高看一眼。
“世界就是这样,武力看似野蛮,却能让人以最快速度配合,不好吗?”指挥官话里不含任何不忿,只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没有什么好不好,不好的是,我是被武力压制,被自愿配合的那个。”
听见薛绵以一种平静的语调,讲出她自己的感受,指挥官微笑:“是吗,看来第一点共识,我们已经达成了。”
“第二点呢?”
“第二点?那要看你被自愿后,选择做什么了。”
薛绵联系现状,直接反问:“今晚袭击凌家,就是你被自愿后的选择之一?”
指挥官挑挑眉,这个女孩反应确实很快。
“算,但他们也不过是‘武力’的爪牙之一,反抗需要勇气,也需要实力,我希望你两者都有,才好谈第三点。”
这次,薛绵没有回话,她看不见这人的表情,而且手指一直放在枪支上,时刻做好准备,从容又谨慎。
“小姑娘,你在戒备我?没有必要。”指挥官手指轻轻敲击枪支,在寂静的环境里,十分突兀。
薛绵抬头,眸光冷静,她大概明白,“他”絮絮叨叨这么多,目的是什么。
“按你的说法,我归属于爪牙的爪牙,也属于‘武力’的一派,和你站队,应该是愚蠢的选择。”
“你不必试探我的身份,也不必掩盖你被利用的事实。”
指挥官看向薛绵,直接拆穿她:“难道你是心甘情愿,自己想走到这座土堡来的?”
“如果不是,为什么你会过来?”
回答指挥官的,只有长久的沉默。
薛绵心里清楚,“他”说的没错,不管是秦之柔的事,系统的事,还是今晚的事,她都是没得选择的被自愿。
“世界就是这样,从来不平等。”
指挥官的语速慢了下来,像是回忆起什么事,语气也带上了些起伏。
“现在的人,自诩文明和进步,也不过是披上了光鲜亮丽的外衣,各种丑态学会了隐藏,恶心的原始欲望从未改变,四百万年的进化史,进化的是人吗?我认为,只有智力水平罢了。”
指挥官又忽然一怔,停下话头,恢复平静:“抱歉,和你说这个,你只会觉得扯远了。”
薛绵耸耸肩,没什么表情:“也还好,智商提高不代表人品提高。”
指挥官笑出了声:“还挺言简意赅。”
随后,对面的人站起来,隔着土黄色的砖块,遥望西北方向:“觉不觉得世界很搞笑,也很讽刺,无论科技怎么进步,文明水平怎么提升,人类依旧在进行战争和杀戮,侵略和迫害从未停止。”
她回头看向薛绵,话语里不免有点自轻自嘲:“我也挺搞笑的,作为指挥官入侵凌家,还说这种话。”
薛绵盯着指挥官看了好一会儿,才发出疑问:“那你不痛苦吗?”
她并不是关心眼前的人,依旧是站在理性的角度好奇。
明明厌恶这些事,却不得不做,还要以指挥官的身份命令别人怎么做,不会觉得别扭吗?
“并不,我从来不讨厌武力,”指挥官语调从容缓慢,就像娓娓道来的老师,虽然内容不太适合课堂,“因为有些人,就是只能用拳头沟通,这是能和他们沟通的唯一方式。”
“或者说得简单点,以暴制暴。”
薛绵换了个舒适的坐姿,对方既然这么坦诚,她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你说的战争杀戮什么的,我确实觉得很远,就像此刻,世界上有些地方或许在遭受炮火洗礼,我会同情,但我依然觉得这些事,离自己的生活很远。”
“即便是你策划的这场袭击,我也认为,我只是个无辜被卷入的路人,可我却对不平等深有体会。”
回忆起以前的日子,那些酸楚和痛苦,并没有让薛绵出现情绪波动,她此刻还能条理清晰的做出总结:“以钱分等、以出身分等、以户籍分等、以成绩分等、以外貌分等,我都体会过,有从中受益,也有从中受害的时候。”
说着说着,她的手枕在脑后,靠在墙上,幻想着未来:“说不定以后步入职场,还会体验以权分等、以职分等,如果去国外工作,以血统、民族、人种、肤色分等,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你最终目的,是通过暴力制裁高人一等的人和事,创造一个人人真善美、人人平等的世界吗?”薛绵问出核心,这个人如果抱有这么天真的想法,也没有什么谈的必要。
指挥官笑了笑,她真的很久没有听见,如此孩子气的用词用语。
“不是,我从来不对人性抱有希望,我需要的是遏制与限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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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现在经历太少,我说再多,你也会觉得空洞,”指挥官掏出一张漆黑的卡,递给她,“等你对这个世界有更多的体会和觉悟时,我会带你看看这个世界真实的面貌。”
“希望那时,你能承受得住真相,现在的一切,都是两脚羊的挣扎罢了。”
两脚羊?又是这种形容词,薛绵面无表情接过卡,和胖子身上那张大小差不多,都没有任何标记。
“我以为你会要求,让我成为你的内奸,潜伏在凌家,这卡是什么意思?”
“一张门票,如果你害怕,可以折断随意一丢,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的提议。”
指挥官又笑笑,虽然没人看得见她的表情:“每个人因为立场不同,看待事物的方式也不同,越是重要的事,就越应该交给志同道合的人去做。”
也就是说,当内应这件事,指挥官并不放心她。
“那么,你可以放我走了吗?”薛绵收好卡片,直言不讳。
“目前还不行,等胜负分晓,看哪边的人来得更快。”
“不过,我建议你可以做最坏打算,”指挥官不疾不徐地开口,这也是她常告诫自己的话,“在战场上,死亡是常态,活着才是侥幸。”
说完,头顶天窗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几道黑色人影顺着丝线直直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