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嚓嚓”压着积雪,往王宫走去。
屈辞不断捋胡子,呼着热气,心里叹气。楚王死守郢都,守得住吗?楚国危矣。母亲怎办,家人怎办?万一玉石俱焚呢?又骂一句“鸟人”。
街上,人们躲着寒风急匆匆走着,嘴里哈着热气,跟往日一样。
风吹着,雪飘着,高大王宫像风雨中大楼船在大河漂着。王宫内外,层层布阵,士兵全身披甲,拿着盾牌、长戟、长矛和弓箭。
屈辞眼瞄着,嘴角一笑,下了马车,扶一扶高高官帽,拖着累赘官服,匆匆进了王宫大殿。养兼本是宫廷卫队将军,骑马先走,早进了王宫。
高大的王宫,布幔垂着,宫灯燃着,宫女站着,铜盆烧着炭火,铜炉飘起一股幽幽香气。屈辞进来,见有两个宫女哭着被拖出去,说是犯了错拉去上刑,便摇头。
一群细腰歌姬,在折腰甩袖跳着楚舞,琴瑟齐鸣,楚王负刍手里揽着细腰美女在喝酒。
屈辞请见楚王,却说楚王没空,不见。
屈辞听着里面琴瑟齐鸣,皱眉不肯走,一直跪着。过了好一阵,楚王听说屈辞一直跪着,嘟哝一句,喊进来。
屈辞进来跪下,“臣叩见大王”。
楚王歪坐着,手里举着一片橘子要吃,深潭一样的眼睛越过橘子瞄屈辞,一丢口里嚼着橘子,摆手让屈辞起来,又嘴里含混说,景氏、昭氏明面上给人,暗地里压着,周边郡县的兵调不动,去了几拨大臣,左司马都去了,没用。说完,捏起玉杯瞄着屈辞又一口喝了,又看歌舞。宫女赶紧续酒。
铜钟、皮鼓的声音“咚咚”响着,屈辞却听清楚了,不觉瞪眼。没有兵马守城拖住秦军,楚王不敢走,也走不远。
楚王瞄一眼屈辞,又丢两瓣橘子进嘴巴,含混说,眼下只能死守都城了。汁液从嘴巴流出来,又用手背抹一下。宫女赶紧过去跪着用丝巾抹。
屈辞说,万万不可,大王赶紧出城,这边能拖一阵是一阵,王翦、蒙武围了城就出不去了,楚国危矣。
屈辞的声音亮堂,有点震耳,竟然不惧铜钟、皮鼓。楚王皱眉瞪着屈辞,有点怒气,又盯着屈辞鼻子。那鼻子像城墙上斜搁了一把梯子,很醒目,楚王每次都盯着看。楚王又捏起玉杯一口喝了。
楚王瞄一眼屈辞说,怎就是王翦、蒙武来?项燕还在跟他打着,就是来了,也是一拨秦军罢了,也不怕他。
屈辞想一下,又说,也罢,这时候了,微臣斗胆去景闾、昭闾看看怎回事,不过,大王要赶紧出城,往齐国避避。
楚王瞄着屈辞,眨眨眼,一把扔掉手里橘子,一招手,养兼将军大踏步过来。宫女赶紧去捡地上橘子。
雪花飞着,屈辞坐着马车,“吱吱”走着,碾着积雪。养兼将军全身盔甲,骑马带着一队王室卫队士兵跟着,往景闾而去。
秦国大军沿途遇小股楚军拦截,并不停歇,直接掩杀过去。楚军死伤满地,只有几人骑马逃入密林脱身。
暖烘烘房子里,一身黑毛的景兰一手一个揽着细腰胸大女子和细腰臀大女子,眯缝眼笑着张开嘴巴轮流喝他们漆碗里的酒。一个杨柳腰身女子拿橘子袅袅娜娜过来,笑嘻嘻要喂景兰。
有人禀报屈少傅来了景闾,喊过去。景兰一瞪眼,冷笑说,一个少傅,来做甚?
景兰看不上屈辞。官一直做不大,钱也捞不多,手下都没人,还一副心怀天下的样子。楚国的事是楚王的事,天下的事更是君王的事,你来操心,可笑得很。
厅堂里,炭火烧着。景氏家族的人都在朝廷做官,彼此认识,屈辞和几个人讲着话。
景兰过来,“伯咏”“尚德”,彼此也熟,拱手见过。景兰瞄一眼屈辞,一侧身肩膀对着屈辞,一手背着,一手指向景氏几人的腰,“甚事呀?”
听说是调私卒的事,景兰眯缝眼又瞄屈辞,头往后一仰,沙哑声音说:“哪里还有人?打一年了,早抽完了。”
屈辞听那野鸭子声,捋着胡子说:“哪里就完了,那些郡县都听景程老将军的,不肯来。”
景兰不喜欢屈辞的亮堂声,手还举着,顺势摊一下又沙哑着说:“没啦,没啦,就那几个守着粮库,没了粮库怎打仗?”
屈辞冷笑,项燕打仗你景氏还磨磨蹭蹭不给粮草,还敢讲这话。便摇头:“守个粮库哪要这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