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耳鸣声在白羽的脑中轰然炸响。
根本不存在的巨大噪音几乎要把他的耳膜给刺破。
他无力的瘫倒在椅子上,真的感觉天塌了。
整个世界都在崩塌离析,除了天旋地转,他找不到其他任何感觉。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白羽真的很想把这张报告单撕得粉碎,踩在脚下,然后放声咆哮。
明明昨天的时候....
明明昨天的时候,白雨晴还好好的。
还在他的面前蹦蹦跳跳,洋溢着青春的笑脸,甜甜地喊他“哥哥。”
张开双臂向他索要抱抱,然后像只小猫一样趴在他的怀里,用脸蛋埋在他胸口轻蹭,试图撒娇。
而今天医院却突然通知他如此噩耗,将他的生活彻底摧毁,彻底撕碎。
他真的接受不了。
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就这样,白羽静静地靠在椅子上,瞳光涣散,久久无言....
郝医生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一切,他同样坐在椅子上,并未下班离开,而是就这样陪着白羽。
他是一位很有医德的医生,知道病人家属在此刻会有多么脆弱,他想以医生的身份,稍微陪伴白羽熬过这最艰难的一小段时光。
失魂落魄了良久,白羽开口轻声问道:
“郝医生,这个病,有没有康复的希望?”
“治疗的话,当然可以...但如果说康复的话,我不想骗你。得过这个病的人,基本上都离世了。虽说有治愈成功的先例....但我只能说希望渺茫...”
希望渺茫....
轻飘飘的四个字,却近乎击溃了白羽所有的希望。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颤抖着双手打开手机,开始百度看病....
尽管这很离谱很荒唐,但任何希望他都不想放过。
现在就算跳出来一个江湖骗子告诉他有偏方治疗,他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五分钟后,他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冲着郝医生大喊。
“郝医生,可以骨髓移植的对吗?我查了,现在的医学手段早已可以做好骨髓移植手术了,只要能找到匹配的骨髓的话,患者康复的概率高达80%。所以这病其实并不是绝症对吗??”
然而郝医生只是看着他,再次摇了摇头。
“骨髓移植确实很有效,但是找到匹配骨髓无异于大海捞针。两个陌生人拥有满足移植骨髓要求的概率,不会超过十万分之一。”
“十万分之一....可我们国家不是有十三亿人口吗?那也有一万多人是匹配的吧??”
白羽咽了口唾沫,依然不愿放弃任何希望。
“可是做过骨髓检测的人本就没几个啊...况且就算真的有人和你妹妹骨髓匹配,对方又为什么愿意去做这件事情呢?要知道这可是非常伤身体的,除了直系亲属,哪有人愿意捐献骨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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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系亲属....”
白羽有些麻木地喃喃道:“郝医生,直系亲属的骨髓匹配率是不是很高?”
这次郝医生出奇的没有出言反对,而是轻轻点了点头。
白羽脑海中突然闪过某种可能,妹妹的亲生父亲,其实并未离开人世。
如果自己找到他,说服他的话,是不是可以给妹妹带来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下一秒,郝医生的话便再次让他陷入绝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很可惜,她的生父骨髓和她并不匹配....”
不匹配....
白雨晴的生父,和她骨髓竟然不匹配?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可是郝医生为什么会知道??
白羽失魂落魄地抬起头,面带疑惑,目光里写满了询问和伤悲。
似乎是看懂了白羽脸上的表情,郝医生缓缓开口。
“你的妹妹白雨晴,以前应该叫白雨吧?”
白羽略微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不过最后还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其实你也不是她的亲哥哥对吧?”
听到这扎心的话语,白羽几乎要将嘴唇咬烂,再次点头。
说实话,他以前从未如此的渴望过,渴望自己是白雨晴的亲哥哥,这样他就可以捐献骨髓救下妹妹,带妹妹回家...
可他不是...
没有血缘关系就是没有血缘关系,哪怕他和妹妹是那么的相似与契合,相似到就连血型都一样,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救不了妹妹...
甚至没有豁出命的资格....
他这辈子看起来像是顺风顺水,鲜有挫折,可以为妹妹遮风挡雨,扫平一切,但其实他也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例如眼前的疾病,他就无可奈何...
甚至连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她的母亲白丽,其实也是我的病人...所以我才能这么肯定的认出她就是当年的白雨...”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对方一上来就询问自己是不是雨晴的哥哥,怪不得只问自己妹妹的父亲在哪。
因为眼前这个郝医生,其实要比自己更早见过妹妹,同时也知道白丽早已离开人世的消息...
从前的某些真相,在此刻悄然浮出水面。
“我最早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八年前。那时候她的母亲白丽由于经常昏倒,来我这里做检查,被查出患有这种疾病。当时虽然尚未爆发,但那也是迟早的事情。”
“由于这个疾病具有遗传性,所以我提醒她带女儿也来做个检查....然而很可惜,她的女儿,也就是你的妹妹,同样没能逃过这个厄运...”
白羽深吸一口气,再次听见了自己疯狂的心跳。
这一刻,他感觉整个人几乎要摔倒在地。
原来,命运早在八年前的时候就已经注定...
在妹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注定走不完落日的余晖。
甚至可以说在她人生的朝阳才刚刚升起的时候,就要迅速走向熄灭...
白雨晴成长时所前进的每一步路,都注定让她更加接近死亡。
夭折,竟然从一开始就是板上钉钉之事...
而自己还傻不拉几的想看到妹妹快快长大...
真是可笑至极...
真是讽刺至极!!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妹妹军训时的晕倒,还有给自己输血时的突然昏迷....
恐怕都不是什么偶然事件...
而是死神前来敲门的最后通牒!!
该死...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啊??
白羽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短发,眼框中已然模糊。
他哭了...
继去年2月15日妹妹送他那幅画之后,又一次哭了。
只可惜,这次的哭泣,并不是因为幸福...
郝医生看到他痛苦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过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还得是你妹妹的生父...”
说到这里时,郝医生的脸上罕见的多了几分厌恶的表情。
“那个男人,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恶心的人了。他在得知自己老婆患有绝症之后,不是无微不至的照料,反倒是各种恶毒的责骂和羞辱。当得知自己女儿同样身患绝症后,还在我们医院大闹了一场。”
“他当时就在我这里,动手殴打白丽,甚至还推搡自己的女儿。说她们母女是丧门星,只会带来灾厄。后来还是我们医院的保安过来把他架走的。若不是我当时好言相劝,他恐怕连骨髓检测都不会愿意做...”
“然后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虽然白丽和我没有明说,但想必一定是直接抛弃她们母女了...”
听到这里,白羽算是彻底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原来妹妹和自己讲述的那个梦境中,白丽手里拿的报告单,其实就是白雨晴的检查报告。
怪不得她要一直抱着女儿哭泣,嘴里不断重复着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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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她眼里,一定是她把厄运带给女儿的吧?
至于那个摔门而出的可恶男人,定然就是妹妹的生父了....
紧接着两年后,白丽的疾病彻底爆发,以至于不得不卖掉老房子带着女儿苟活在棚户巷。
她一边强忍着病痛坚持上班,一边保守治疗,直至她死亡,留下无依无靠的白雨...
原来....
是这样....
这就是最残酷的真相...
白羽这辈子一直害怕在别人身上看到的真相。
只是他没有想到,有一天这种真相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双手颤抖地捂着脸,情绪彻底崩溃,一时间只剩下绝望。
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向上翻涌,不停吞噬着他的理智。
泪水从他的指缝中溢出,喉咙深处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声嘶吼。
白雨晴...
白雨晴...
哥哥要拿什么去拯救你?
哥哥该怎么做才能把你留下...
.....
久久的寂静,无言。
主任医师办公室内,只剩下墙上的挂钟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
白羽像个死人一样坐在那里,如同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
又过了很久,雕像缓缓开口,发出难听的嘶哑声。
“所以郝医生,我妹妹她....还剩多少时间?”
“就她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能坚持在医院积极配合治疗的话,还有八到十个月。”
郝医生想了想补充道:“她年纪比较小,这一点不同于她的母亲,疾病只要爆发了就会来的很快...所以...”
后面的话白羽已经有些听不清了。
八个月....
竟然只有八个月了...
也就是说,妹妹甚至可能撑不到2022年...
刚刚才好不容易抑制住的情绪,险些再次失控。
他真的想就此晕过去,像个尸体般躺在地板上好好睡上一觉,什么都不再去思考。
可他不行。
因为妹妹现在还在病房里等着他去照顾...
做哥哥的,绝对不能比妹妹先倒下...
“我知道了,郝医生...我会带妹妹积极配合治疗的。”
白羽扶着桌子,艰难站起,声音里满是苦涩。
“好。加油吧,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轻言放弃...”
郝天亦没有再多说什么,走过来轻轻拍了拍白羽的肩膀,就此分别了。
白羽走出主任医师办公室,扶着墙壁,沿着来时的路缓慢行走。
动作是如此的作僵硬,令人感觉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他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要怎样去面对妹妹那张天真无邪的笑颜。
小家伙现在大了,很多事情藏不住。
自己到底是说?还是想办法隐瞒下去?
这样想着,泪水再次从他的眼眶中无声流淌,引得路人纷纷投来奇怪的目光。
明明只有三百米的小路,他却像是走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直到他驻足在妹妹的病房前,泪水依然在止不住的流淌。
男人缓缓趴在走廊的窗户边,朝着远方看去。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城市中奇幻的灯光闪烁,一片繁荣祥和的景象。
住院部楼下偶尔有车辆驶过,发出“唰唰”的声响。
晚风拂面,带给白羽一丝寒意。
他摸索了一下自己的口袋,想像电视中演的那样,掏出根香烟点着。
然而从不抽烟的他,兜里除了给妹妹准备的那包面巾纸外,什么也摸不到...
二十分钟后,他抹了把脸上的泪痕,推开妹妹的病房门走了进去。
白雨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躺在病床上看着他,眼神里满是虚弱。
“哥哥...你去哪了?”
听着小家伙傻呆呆的声音,白羽感觉整个人都颤动了一下。
这一刻,他真的感觉心都快要被撕裂了,他很想哭,好在最后还是努力忍住了。
白羽回身关上房门,强忍着内心不断翻腾的情绪波动,努力让自己僵硬的脸挤出一丝微笑。
“刚才...哥哥在医院遇到熟人了,出去和对方聊了几句。接下来哥哥不会到处跑了,只留在这里陪你....”
白羽的声音微微有些嘶哑,很快便消散在空气之中。
脸上虽然在笑,但心中却在滴血。
他缓缓挪动步伐,走到妹妹的病床前坐下,然后用力握紧妹妹没吊水的那只小手。
小家伙的体温似乎降低了不少,脸上的潮红褪去几分,就连小手也没之前那么烫了。
“哥哥...你是不是很冷啊?”
妹妹在略显黑暗的房间中眨眨眼,眉宇间透露着几分哀愁。
白羽愣了愣:“冷?没有啊...哥哥不冷...”
“那哥哥....你的手,为什么那么冰?而且一直在抖?”
白羽心里一惊,连忙将手缩回。
“嗯,刚才在外面,是有点冷,应该过一会就好了...”
“可是哥哥,我刚才看你在走廊上站了好久,根本没有人和你说话。你为什么要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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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雨晴乌黑的眸子闪烁着几分疑惑。
她紧紧盯着哥哥的脸,希望从上面找到一些答案。
白羽感觉呼吸一滞,立马扭头看向房门,发现病房门上面是有玻璃窗的。
从妹妹躺在床上的角度,恰好可以看清走廊窗户的景象。
也就是说,妹妹知道自己刚才在窗户边站了很久很久...
白羽感觉心里一惊,连忙想办法掩饰。
“不是的雨晴,哥哥并不是想骗你...哥哥只是...哥哥只是...”
“哥哥...我是不是得了很重很重的病?重到再也好不起来了?”
白雨晴的声音虽然虚弱,但却异常坚定,宛如一记重锤砸在了白羽的脑海中,带起的波浪在他心中层层翻涌。
“怎么会呢雨晴?不是这样的....”
“不是的...”
“不...是...”
白羽说着说着,就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又哭了。
妹妹那张可爱的小脸就那么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满脸的哀求和悲伤。
面对自己生命中的这只小天使。
面对自己最最珍贵的天赐之物。
他无法再将任何谎言说出口。
世界上最美的画是什么?
有人说是以黑白为主导的水墨画,也有人说是色彩斑斓的水彩画,亦或是只有铅笔线条的干练素描。
但在白羽的眼中,最美的画永远是白纸一张,因为它未被任何颜料和图案所沾染,永远保持着自己的纯洁之美。
而白雨晴,就是白羽眼中的这张白纸。
永远是那么的纯洁与美好,美好到不忍心去伤害其分毫...
“白雨晴....”
白羽怔怔望着妹妹的脸,一字一顿。
“哥哥,真的不想失去你...”
说罢,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悲伤的情绪,当着妹妹的面,就这么嚎啕大哭起来。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脆弱不堪。
过去几年都少有的泪水,今天却如同不要钱一般的不停流淌。
以往他白羽即便受了天大的委屈,被人打的快要死了,也绝不会留下一滴眼泪,可今天发生的事,却要把他这二十五年来忍过的眼泪全部抽干...
听到哥哥如此悲伤的哭泣,小家伙已然明白一切。
她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从床上坐起。
然后抿了抿唇角,悲伤同样在心中晕染开来。
死亡...
真的可怕吗?
好像的确是很可怕的事情。
但是那种事情,好像早在两年多前就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自从那个雪夜她被白羽救下,带回家中一起生活,这个恐怖的东西好像就彻底远离了自己。
美好而又温馨的记忆,让她早已忘却了死亡本该有的样子。
只是没想到今天,这看似不会与自己再有任何交集的东西,竟然又一次降临到了自己身上。
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势汹汹,不可阻挡....
白雨晴轻轻抽了抽小鼻子,终究是和哥哥一起哭了起来。
不过她哭的很小声,就好像生怕影响到趴在自己病床上哭泣的哥哥一样,任由眼泪悄无声息的从自己的眼眶中落下,砸在纯白的被褥上。
她哭的是那么小心翼翼,隐约间,似乎可以听到泪水破碎时喊疼的声音。
她很难过,真的非常难过。
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难过的并不是死亡本身。
而是无法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继续陪着哥哥。
她不畏惧死亡...
但她畏惧那个没有哥哥的世界...
因为那个世界,注定没有专属于她的美好晴天....
.....
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大小白的抽泣声。
良久,无言。
最终,是白雨晴先一步缓过劲来。
她揉了揉自己红红的眼圈,看了一眼趴在自己的病床上哭到近乎脱力的哥哥,眼神中满是心疼。
“别哭了哥...”
她将小手伸出,轻轻抚摸着哥哥有些凌乱的头发,缓缓开口。
“抱紧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