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儒笑道:“说白了,袁家小儿能否出的了雒阳,对沮授而言并不重要,但让天下士人皆知晓,他沮授是行了大义之举,亲手操持着帮四世三公的家主袁基,运袁家小儿出城,这事对沮授来说很重要!”
“说直白些,那沮授和袁基没什么交情,运不运他儿子出雒阳,对他、对整个冀州,都没什么好处,他或许巴不得在最后运孩子出城时,被相国派出的人拦下,将那小孩儿撵回袁府,事情没办成,但他沮授做的事,却世人皆知了!而他家主公刘俭帮助袁基偷孩子的事,也世人皆知了。”
“说白了,对沮授而言,此事最好是不成,一则什么也不耽误,日后也不会惹一身骚,二则他沮授和他沮授的主公刘俭都会借此事扬名天下,为士林中人称赞,三则事虽没办成,他冀州人也不算得罪了相国,最多也就是被相国赶出雒阳,仅此而已。”
董卓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关东名士,最是能作势装腔,最是心思诡诈深沉!”
李儒闻言呵呵一笑。
董卓急忙又问道:“那刘俭,难道就看不出其中的门道?”
李儒捋着胡须,犹豫道:“或许,是刘俭救人心切,忽略了一些细节吧。”
下首边,另外一侧的贾诩听了李儒这话,不屑一笑,但也只是一瞬间,并没有让任何人看到。
董卓又与他们两个人聊了一会,道:“老夫乏了,你们且先下去。”
“喏。”
随后,李儒和贾诩分别出了相府。
……
贾诩没有坐车,而是自行散步而回,刚走到一处街角,却听身后有人呼唤他:“文和兄!”
贾诩缓缓地转过身,就看见李儒奔着他跑来了。
贾诩向着李儒施了一礼:“文优找我?”
李儒亦是恭敬地回礼,然后问道:“对于适才相国所问之事,文和有何高见?”
贾诩摇了摇头:“没什么见解,文优适才所言皆准,让人佩服。”
“不对吧。”
李儒笑呵呵地道:“文和此言,恐非发自肺腑真心,我虽与你接触时间不长,但能看出,文和之智,应不在李某人之下!”
“哎,不敢,不敢!”贾诩急忙摆手,表示谦虚。
李儒伸手将贾诩拉到一旁的小巷子之中,问道:“文和,其实有些时候,先生也不必过于沉默,该说的话,还是要对相国说的。”
贾诩轻叹口气,道:“唉,某才智浅薄,说出来的话,实在是不登大雅之堂。”
“哈哈,谦虚,谦虚了,登不得大雅之堂,那终归还是能入得我耳吧?此处又无旁人。”
贾诩轻叹口气,无奈道:“其实,适才闻文优之言,诩深感敬佩,那沮授身为河北有名之智者,其心思能被文优看透,文优着实有高人之处,只是那刘俭……”
“刘俭如何?”
“刘俭若要救袁基之子,何不以合兵进攻张懿为条件,向相国直接索要,岂非省事?”
李儒闻言皱起了眉头。
“那若相国不应呢?”
贾诩淡淡一笑:“那暗中派人与袁基接洽,仔细筹谋,乔装改扮,以子易子,似都可以试试,为何非要回兵,如临大敌?”
“嗯……”
李儒皱起了眉头,想了半天,随后又看向贾诩。
“文和之意如何?”
贾诩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此几处我实在是想不清楚……好像弄的生怕天下人不知他手中之人乃是“受难而出”的袁家嫡子……”
李儒听了贾诩的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文和风趣,还受难而出……”
但随后,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他猛然一拍额头,喃喃言道:“原来如此!这才是刘德然之真意。”
贾诩面带疑惑的看向李儒:“文优这是为何?什么是刘德然的真意?”
“啊?无事,无事!哈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文和,你我改日再聊。”
说罢,他便向贾诩拱了拱手,随后匆匆转身离去。
贾诩望着李儒匆匆离开的背影。
“呵呵……”
贾诩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了。
……
李儒再次回返相国府等候召见。
不过董卓年纪大了,每天都得需要午睡一阵才行。
李儒不敢打扰,只是在外面静候董卓睡醒。
少时,待董卓醒了之后,李儒方才敢进入其府,面见董卓。
“相国,末吏知晓刘德然所思为何事了。”
董卓没曾想李儒跑到外面溜达了一圈,回来居然跟自己说起了这件事情。
他很是不解地看着李儒,问道:“刘德然之意为何?”
李儒恭恭敬敬的道:“回禀相国,以我看来,袁基将其子托付给刘德然,定然是袁家外牧对其做了什么令袁基心寒之事,试想那丁原骤然攻打刘俭,此事应非袁隗或是袁基之所指使。”
董卓道:“你的意思,是沮授给刘德然谏言,刘德然将计就计,让沮授行此法,为的是让天下之人明白,袁基的嫡子是在他刘德然的手上!”
“不错,刘德然若是直接问相国要人,恐落天下士人口实,让其有私通相国挟持袁家之子之嫌,但他若悄无声息的将袁基之子暗中偷渡接走,不为人知,日后一旦袁氏与相国交恶,袁基身死,天下谁人可以证明,他手中的这个孩子就是袁基的?就算是他有证据,恐也会被那些‘有心之人’极力否认掩盖,反正是死无对证!”
董卓哼了一声,道:“唯有这种闭着眼睛装瞎子的办法,在雒阳朝中公卿和天下士族心中跟明镜似的情况下,接走袁家孩儿,如此既脱离了与老夫合作之嫌,日后再拿这个孩子说事,天下人也不会有人怀疑这孩子的身份了?”
李儒道:“正是如此,袁基肯定是不想让人知晓他儿子在刘俭手中,此事刘俭不好声张,所以既然隐秘,又要张扬,让天下人看个透彻!如此还能落得个救挚友之子的大好名声!”
董卓有些好奇的道:“只是老夫不明白,就算是老夫有朝一日真和袁基翻脸,处置了袁基,他拿个袁家小崽子难道还能号令的动袁氏故吏吗?”
李儒摇了摇头:“号令不了,却可以分裂!”
“当今天下,能对刘氏皇权造成威胁的,只有关东的衣冠巨室,望族高门!”
“然关东的望族大多又凝聚在袁家的羽翼之下,袁家身后是万千士族门阀,助力绵延不绝,可谓之无敌,”
“别看刘俭这些年混的风生水起,当了州牧,将军,假节钺,但以他的打法,真要是跟袁家正面硬撼,十个刘俭也是死!百年的积累沉淀,不是他刘德然花六七年之功玩策略就能匹敌的!积累和沉淀的年头相差太远。”
“对他而言,只有分裂了袁氏才有胜算,分裂袁氏才是等于分裂了关东望族!”
“袁基身为关东士族领袖,他一旦有事,兄终弟及,什么袁绍,袁术,袁东,袁遗都有可能会蹦出来,他们当中很有可能就有今日设计相害袁基之人,所以袁基才不敢将自家孩子交给同宗兄弟,但是他却没想到,这个孩子,日后很有可能就是使袁氏兄弟之间大举攻伐的借口。”
“所以,以末吏想来,刘德然此刻,是一定要带走这个孩儿的,但绝不能稀里糊涂的悄悄带走,而是要在天下士人心中,在满朝公卿的眼皮子底下,在所有人都心如明镜的情况下带走!”
“他此举,是要给天下人一个感觉,袁基是不得已,偷偷摸摸的将孩子让他带走的,袁基此举要防备的人,不只是相国,还有一些——别人!”
“对他而言,这是一颗必须要让天下人都能够看见的明棋!”
董卓略有些吃惊的张大了嘴巴,愣了许久之后,方才幽幽道:“经你一说老夫明白了,不过他就真不怕老夫会阻止他?”
李儒道:“刘俭应是通过相国近期在雒阳的表现猜测,觉得相国会有这份眼光!”
“就算是相国没有,他只需要暗中再派一名使者,向相国陈述其意便是了。”
董卓哼了哼。
“姓刘的小子,躲在后方,把老夫当愚夫蠢蛋似的团团戏耍!”
说罢,便见董卓一脚踢倒了面前的桌案。
李儒忙道:“相国息怒!”
董卓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又无奈笑道:“气归气,但是老夫也得服!他设下的套,老夫还就得是闷着头,任凭他的指挥往里钻,这个小孩,送到他手里,比在老夫的手里,要有用的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