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想要的,不外乎是大量的刊印纸质书籍,特别是那些经学经文,并散布于世,打破世家门阀对于学术的垄断。
刘俭也想。
但刘俭不着急。
饭要一口一口吃,吃太快了……容易噎死。
四书五经这些东西,不是说你印出来了,就能够将阀阅之门的优势立刻推到,关键还是在于对于经学的解释之权,这些还在阀阅手中。
所以,印什么书籍,发行什么书籍,能够逐步的稀释掉他们的解释权,稀释掉他们在本专著上的威望,这才是需要刘俭一步一步深挖并考虑的。
清一色的疯狂印书,只会适得其反。
田丰对董卓道:“相国想要做什么,我家使君自然是知道的,但很多事情,不能操之过急,依照使君的意思,今年需要印刷发行的纸书,仅需千字文和熹平石经上的正定经文,就足够了。”
“先以熹平石经上被正定的经文试水,并广推蒙学《千字文》,在这期间,还请相国颁布律法,针对出版社进行强制性约束,限定书坊成立的资质条件,待律法成型,并公布天下后,咱们再计较后续当印刷哪些书籍。”
董卓一听今年只印刷熹平石经上被正定的经文,很是不悦。
熹平经文就摆在太学那里,是个抄书郎都能跑过去抄,印那些玩意作甚!
董卓站起身,就想出言表示反对。
却见这个时候,李儒突然站出来,对着董卓长长地施了一礼。
“相国,刘冀州之心甚诚,以末吏看来,此事着实可以商榷!”
一边说,李儒一边向着董卓挤了挤眼睛。
董卓缓缓放下了自己已经举起来的手,对田丰道:“老夫知晓此事了,且容老夫细细思之,文优,且派人引着田先生去驿馆,待老夫思明此事之后,再着人招你前来。”
田丰看明白了,李儒这是看清楚了刘俭的心意,但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劝谏董卓,故而只能是先把自己支走。
当下,田丰冲着董卓长长作揖,道:“丰来雒阳,除了面见相国之外,还有一件重任在身,劳请相国应允。”
董卓眨了眨眼,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低声道:“是奉了你家使君之命,要去袁府拜访吧?”
“刘冀州受友之托,忠友之事,还请相国应允。”
董卓挥了挥手,道:“去吧!袁士纪最近正称病呢,好一段时间没有上朝了,老夫也是有一段时间未曾见到他,你此番前去,也顺便代老夫向他问候一声。”
“多谢相国。”
田丰走后,董卓方才看向李儒道:“文优适才为何阻止老夫?那刘俭花了这般大的气力弄出了这纸书,正是大肆印卖,撬动阀阅根基之时,他却倒好……却偏偏去印什么熹平石经,岂非笑谈?”
李儒语重心长的劝董卓道:“相国莫要着急,依照末吏来看,这纸质印书之事非同小可,其中利好甚多,但却不可操之过急,此时纸书刚刚出世,若骤然以朝廷的名义大印今古文经,扰乱天下原本学术形势,反倒是对书业不利,”
“熹平石经乃是先帝下至正定的经文,虽能供天下士人抄录,但又有多少人真能真不远千里万里前来雒阳?终归也不过是为了一众太学生预备的!”
“先印熹平石经之文,以雒阳和司隶为起始之处,卖于天下寒门庶族,不论是刘俭和相国,都可名利双收,且不论是朝中公卿,还是当世大儒,还都说不出相国什么弊处来。”
“印熹平石经上的正定经文,无人可以找到反驳的理由,而且同时也可以使纸质书籍广布于民间,受众于民间,使纸书为世人所追捧,等到了一定的时候,天下人皆习惯了纸质书籍,就是想不印纸质书,怕也是不行了,那就是有违民意。”
“而到了那时,纸书所印的内容,就可以全部由相国和刘俭说了算,因为造纸和印刷的技术,掌控在刘俭的手中,而制定管理纸书的律法,则全由朝廷所定,如此便可等于限制了此物的散布,将此秒术控制在手……末吏敢断定,十年之内,纸书可成天下喉舌!”
“天下人要看什么,想看什么,需要看什么,要读什么,皆由相国所定,刘俭所制,无人可与相争也!”
董卓听到这的时候,不由恍然大悟。
他拍了怕自己的额头,叹道:“原来如此,老夫明白了!唉,老夫忍了几十年,何期这耐心反不如刘德然是也?你说的对,说的太对了!”
李儒笑道:“相国,末吏还有一个想法,就是适才为蔡中郎所看重的那本《千字文》,我观蔡中郎读后之神色有异,想来此文必非凡品,此书既尚未问世,相国何不让刘俭将此书与相国?”
董卓诧异道:“与老夫?刘俭会答应吗?”
李儒道:“如何不会?刘俭是聪明人,什么事对他和相国都有利,他心中最是清楚,此文问世,也正好震慑一下那些瞧不起相国,认为凉州寡于学术之人看看,让他们知晓,相国的文治之能不在他们关东士人之下!”
董卓的脑海之中,不由回想起了当年,他在袁隗门下当故吏之时,袁隗特意命人将没有断章的《孟氏易》送到自己的面前,用来羞辱并提醒董卓,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那是何等屈辱的一幕啊!
想到这,董卓的嘴角挂起了一丝畅快的笑容。
你们瞧不起老夫,那老夫这次就吓你们一跳!
好,甚好!
老夫这一次,也要尝尝当名士的滋味。
名士董卓?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