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海钓归来,又安稳地过了几日。
港大很大,建筑学院与经济学院的距离,比贺天然以前从出租屋去到电影学院上课的路程还要长,自那一天他与曹艾青在洗铅池见了一面之后,便再无了联系,哪怕是想在校园里碰上一面,这样的概率也十分的渺小。
不过这样也好,贺天然时常在想,如果真的在路上碰见了艾青,自己应该也只能点点头,然后各自错身而过。
不去打扰别人的生活,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事。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经历了太多曲折与离奇,贺天然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平静”了许多,他不再被一些日常的琐事所干扰,平常如果身边发生一些趣事,他也会跟着笑,偶尔翻出几部老电影,还是会被一些悲伤的情节感染到,跟朋友打篮球时,他依旧保持着进攻的欲望。
他还有感情,只是这更像是一种在正常的情况下,合适的环境中,做出的正确事。
贺天然一向都很擅长这个,不是吗?
贺盼山将儿子这种状态,称之为“长大”。
但是贺天然觉得,这更像是一种“衰老”。
这大半个月来,身边同学对贺天然的评价改变了许多,和煦替代了腼腆,温润替代了寡言,他渐渐脱离了一个宅男富二代的形象,变成了一个在同学口中所称道的“君子”。
而说起来好笑,这个君子唯一的污点,可能就是前不久,他与曹艾青的那次争吵了。
“君子”这个词儿,在学金融的人眼中其实不是什么好词儿,这个行业讲究狼性,讲究弱肉强食,讲究野心,讲究欲望,所以有时候为人谦和,反倒成了一种软肋,贺盼山对此的评价是“随遇而安”,而他们金融系的任课老师,则评价贺天然说,他身上没有一种他们金融人的“饥渴感”。
当然了,这得分情况来看,就贺天然本身的家世而言,他这种状态也不失为一种优势,与之相反的是他弟弟贺元冲,那家伙才真是个小狼崽子,随时随地都把“当仁不让”四个字写在脸上,这两兄弟的性格,当真是两个极端。
轮回的复杂过程经历了一轮又一轮,就连日历上的数字他也亲身体验过前进与倒退,所以世事的雷电风雨声,就更不会让贺天然惊怵了。
他开始变得跟这个世界一样的通透与静默,但同时,他也有着自己的纠结与困惑。
……
……
一日,港大图书馆,职员办公室。
“贺同学,为什么会想来图书馆帮忙呢?你们金融大三的课,应该还挺重的。”
贺天然的对面,坐着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语调舒缓,面容和蔼,看上去温文尔雅。
眼下,正在进行着一场面试。
“学校的课业虽然重,但我平时依旧有闲暇的时间,来图书馆工作的原因是因为……我最近对自己的人生感到了一种迷茫,我没办法用语言详细将它陈述出来,这可能需要沉淀,所以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的思考一段时间。”
贺天然诚实回答道。
中年女人笑道:“贺同学,如果你只是想安静思考,或是想在书里寻找答案,那么你随时都能来图书馆,完全没必要来这里工作的。”
贺天然对答如流:“老师,我需要的不光是独处,我还需要交流与观察,对于人生的困惑,纸上得来终觉浅,我更愿意融入到图书馆的这种氛围里去寻找答案。”
“什么氛围?”
“在我看来,图书馆是一个很容易让人看见‘渴望’为何物的地方,在这个时代,大多人已经忘了曾经我们对知识是多么渴望,一个东西如果唾手可得,那就很难让人珍惜,比如前几天,我父亲想要奖励我一些东西,但我却想不出任何自己想要的,这让我突然意识到,我需要静下心,去观察一下别人对于这个世界,对于知识,对于未来的那种渴望,这对我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