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单刀直入的露骨话语让贺元冲呆立当场,贺天然似乎还嫌不够,手里拿着冰球放在脸颊,脸上露出一种食髓知味的惬意神情:
“弟弟,你别看余闹秋是什么千金啊,其实……”贺天然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吻痕,“你看,这就是刚才被她给嘬的,我跟她就是喝了点酒,走了会心,她自己就缠上来了,我就说嘛,果然还是这戴眼镜的得劲儿~”
“哥……她是……余叔的女儿啊……身后是天平湖……”
“我知道啊。”
贺天然打断了贺元冲还处于震惊之中的警告,他摆摆手,说道:
“天平湖又怎么样?我们山海也不孬吧,我跟她呀,都属于一种人,不会对自己的欲望遮遮掩掩,不过这娘们倒也懂得欲擒故纵,把我搞得一身邪火儿,刚才本来想找个人卸卸,但……嗐,总有人不太懂事儿,没办法,你知道吧。”
“你……你就不怕她……对你有所图谋?”
贺元冲此刻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所以这话一出口,他就很是后悔……
然而贺天然好似并没有把这随口的一句看得很重,而是反过来对贺元冲分析起了其中利弊:
“别人好歹也是吃过见过,正儿八经的名媛,我还怕她不图什么呢,而且就拿你这事儿来说,我们靠近人家的动机也不单纯不是吗?都是千年的狐狸,就甭玩什么聊斋了吧,既然有着共同利益,那谁爬上谁的床这种事儿,就不用那么大惊小怪。
而且弟弟啊,你知道我真正表达的是什么吗?”
“什……什么?”
“啧~”
贺天然轻啧一声,对自家弟弟的懵懂很不满意,好似是为了教育一下对方,他摆出一副兄长做派,语重心长道:
“你呀,还是太单纯了。
我们一个是天平湖地产的千金,一个是山海集团的长子,要是我们两家将来能合在一起,莫说是港城,到时整个南国都要震上三震,这是我俩缺了谁都达不到的效果。
豪门联姻从来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不过在如今的商业框架的下叫作‘抱团’,港城本来就是个移民城市,龙蛇混杂,其中以粤闽两地的人口为最,这两个地方的人都有一个很显著的特点,就是对宗族、家族的观念很强。
你也知道咱爸是粤商会的主席,而余叔作为闽商的代表,虽然他们几个头头平时挺和气,但底下的人这些年可没少掐架,如果通过联姻,将两个派系合并,织成一张无法割裂的家族企业关系网,你想象一下届时累积的财富会是个什么量级……”
贺元冲心中骇然,只因贺天然的这番有意无意的分析,恰好命中了他结识余闹秋以来,内心酝酿了已久的终极目的。
既然是终极目的,那么就不是短期内能达到的,起码摆在贺元冲眼前的,就还有贺天然这么一个“哥哥”在,因为余闹秋如果有的选,为什么会选他贺元冲这么一个跟贺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私生子”呢?
但好在他这位“哥哥”以往对待爱情,表现得十分忠贞,这也是为何余闹秋会跟贺元冲合作的主要原因,因为只有搞垮了贺天然,让贺元冲彻底上位,两人的联姻才有产生出对等的价值,要不然,就只能是贺元冲“高攀”了人家,而像余闹秋这样的女人,她所追求的爱情,可从来不是什么“下嫁”。
然而事情,好像发生了一种戏剧化的反转……
“你们……聊到这一步了?”
“哪有这么快,今天我只是跟余小姐对齐了一下颗粒度,至于试探彼此‘深浅’,那是‘日后’的事,慢慢来吧。”
贺天然加重了某些词汇的语气,一语双关,脸上露出了一种恶趣味的表情。
贺元冲脸色发青,然后极为荒谬的一幕发生了——
“那嫂子怎么办!你就这样说抛弃就抛弃了?那你们相互等待的这么些年,到底算什么啊——!?”
此刻,这兄弟两人的立场像是瞬间置换了一样,贺元冲高喊着爱情为何物的模样,像极了一个随时可以为理想而死的殉道者。
而贺元冲的反常样子,也印证了贺天然一直以来的试探……
抓、到、你、了!
一如作家捕获到了灵感,侦探发现到了细节,贺天然没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他也不知道余闹秋与贺元冲之间有什么关系,但就像他秉持的观念一样,有些事情不用想得太透彻,他只要知道自己是谁就可以了。
他的记忆里有着关于余闹秋身份家世信息,在从对方口中套取想要的消息时,他也读懂了对方的欲望,所以自然而然就推断出了上述那番关于联姻利益的分析。
事情到此,本还不足以证明什么,对贺天然来讲,无非就是认识了一个很有野心的女人罢了,可好巧不巧,对方一个象征着占有欲的吻痕,却引来了自己的弟弟。
如果说贺元冲一开始见到温凉走出去,就表达出这种愤世嫉俗的正派模样来,贺天然都不会觉得这个弟弟有什么不对,但他偏偏看到自己被打后狼狈的样子还戏谑了两句,直至说起与余闹秋的事后,才如此强调起了“爱情”这个命题。
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当然,目前为止这些都是贺天然的一种推理,两人私底下关系如何?半个月前的心理咨询,是否有两人的刻意设局?他现在的心理情况,对方是否知晓?
这些零零总总,贺天然暂时都不得而知,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贺元冲肯定觊觎着余闹秋的家世,想要以此稳固他在贺家的地位;而那么有野心的余闹秋,也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接近贺家机会。
这个结论,可不是光有推理了……
还记得贺天然从余闹秋身上,借来的东西么?
“元冲啊,我本来想劝你别太幼稚了,但想一想,对爱情保持忠贞,本就是一种良好的品格,从这一点上讲,我实在没什么资格说你……”
贺天然站起身,缓缓摘下眼镜哈了哈气,擦了擦,然后从容地架在了贺元冲的鼻梁上。
后者从贺天然摘下眼镜的那一刻便瞬间想到了什么,所有言语与表情都戛然而止,整个人像宕机一般不知该如何作为,紧接着他只觉肩头一沉,原来是贺天然拍了拍他的肩,耳边只听见他说:
“我记得以前你有一副差不多同样款式的眼镜,最近也不见你戴了,本来我还想学学你的,但我感觉自己戴着像个反派一样,脸型不太适合,你戴着就顺眼多,这样显得更成熟些,记住你今天说得话,好好对待妍妍,知道吗?权衡利弊,壮大家族这事儿,你就交给老哥来做就好了。”
贺元冲后退一步,眼中还保留着最后一丝倔强的演技,用已经变得粗粝的嗓音警告道:
“我……我会把今天所有的情况告诉曹艾青的……你……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贺天然耸了耸肩,重新坐下,目送着贺元冲气急败坏地离开了办公室。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听见这种话了。
但他知道,贺元冲离开后第一时间要找的人,绝对不会是曹艾青,而且这件事,他大概率也不会说。
因为提前通知曹艾青有什么好处呢?难道是让他们两人早点分手,好让贺天然早点跟余闹秋搞在一起?
呵~
男人摇摇头,复归沉默。
经过大半天的会议、算计、套话、思考,贺天然哪怕是精力再充沛,此刻也显露出了些许应有疲态,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偌大的落地窗外日头西斜,他侧目看向余晖里的城市边际线,他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又长又斜,像一条野蛮生长却横生了枝节的树干,就这么横亘在室内的墙壁上,辉煌且孤独。
“你跟你弟弟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是这么……紧绷么?”
“……”
女人的声音响起,贺天然循声望去,不知何时,温凉去而复返,她双手环抱,修长的身子倚在了办公室的门口。
贺天然微微一笑,“你听见了多少?”
“我没有听人墙根的习惯,只是看见他骂骂咧咧地走了。”
贺天然没再理会,再次转目看向窗外的夕阳,一点点落下。
温凉走到他近前,随意往窗外一瞥,见男人一言不发,问:
“你在想些什么?”
落日的美景映照在男人的瞳孔中,不知怎地,难得是说出今天以来的第一句实话:
“我在想,今天我会不会第三次听见一句同样的话。”
“什么话?”
“太阳要下山了……”
“当然啊,这都傍晚了,你真是莫名其妙……”
贺天然望向一脸理所当然的温凉,偏了偏头,没有解释什么。(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