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太后夺过建兴帝手中的玉碗,在他震惊的目光中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紧接着玉碗落在了地上,“啪嗒”一声碎成了两半。
这么多年来,郑太后终于觉出了浓浓的挫败。
她一手扶上皇位的儿子,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
她亲眼看着这孩子,从半个花瓶那么大,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亲眼见证了这孩子的幼年、少年、中年和已经到来的老年。
那么多时光过去了,母子连心许多年,她这个做娘的提出再无理的要求,哪怕杀了他心爱的女人,他都只是受着,未曾想过杀她。
可有一天,这孩子竟然会觉得自己这个当母亲的会和他动手。
哪怕做母亲的真有这样的心思,正常情况下,当儿子的也不会生出怀疑。
她这个母亲,当得可真失败。
恍恍惚惚,郑太后想起了自己不仅仅是皇帝一人的母亲,她还是国母。
身为国母,她应该也是很失败的吧?这么多年来,私心都在一家,从来没怎么考虑过天下苍生。
“哀家只是想起了你小时候很多事情,觉得你现在不如小时候听话。”郑太后两眼浑浊,银发在灯下有些发灰,“你好好歇着吧,或许太子很快就回来了。”
两列的宫人们提着灯,天上的月亮照得一地白,寒冷的夜里只能听见风声和人的走路声。
多少往事都涌入了这个年迈的太后的脑子里,她看着天边的那轮明月,仿佛里面映出了一幅幅往日的画面。
大半夜宫里果然传来了消息,不过倒不是宫变。
而是太后驾崩的消息。
颜谕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换,婉丽赶紧拿了披风给颜谕披上。
今夜下了细细一层的春雪,颜谕想起萧承冀离开的那天晚上,也是下了这般薄的小雪。
不知道萧承冀是不是在准备回来。
小世子被换上了衣服,现在乖乖的在凝夏怀里。
这孩子从小就乖,性子十分沉静,完全不爱哭。
说起来太后一次都没有见过小世子。
老人家一心只想让这孩子去死,从来没有希望这孩子活过。
皇帝知道太后的心思,萧承冀和颜谕也知道太后的心思,所以从来不让带这孩子进宫去见太后。
现在老人家驾崩了,小世子这也是头一回进宫里。
颜谕拿了冠冕给小世子戴上,这么小的家伙按规矩也要穿得整整齐齐。
进宫的时候见到了夏氏和瑾王萧景铄,还有九皇子、十皇子、十二皇子这些小的。
这些人只是哭,脸上却哭不出任何伤心。
颜谕暗暗想着,如果太后她老人家看到这副场景,或许又要伤心了吧?伤心这里竟然没真心孝敬她的晚辈。
太后确实驾崩了,嘴唇乌青乌青,就像涂了一层暗紫的脂膏。
太医们看着皇帝的脸色,都说是最近天儿太冷,太后被冻成了这样。
回来的时候太后没有做好保暖,在辇车上受凉,老人家身体差,一下子就不行了。
皇帝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哭得两只眼睛血红血红。
当晚跟着太后的这些太监宫女们,因为伺候太后不周,让太后娘娘着凉,都被拖下去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