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心中暗自庆幸,毕自严的任用实乃慧眼识珠,遂向堂中群英引经据典,娓娓道来。
“遥想后汉末世,汉灵帝昏庸,竟至卖官鬻爵之境,崔烈五百万金换司徒之位,却落得声名狼藉。其忧心如焚,询子崔钧:‘吾位列三公,世人何以评我?’
崔钧直言不讳:‘父本英名远播,众望所归三公之位;然今登此高位,却令天下大失所望。’
崔烈追问缘由,崔钧答曰:‘世人皆嫌其有铜臭之嫌。’自此,‘铜臭’二字,便与金钱如影随形。”
言毕,朱由校轻啜香茗,继续言道:“金钱之物,世人皆口诛笔伐,私下却梦寐以求,恨不得尽揽天下财富于己怀。然则,几人能解金钱之真谛?”
他引经据典,从越人以贝壳为币,楚人以布帛交易,直至秦一统货币,汉武铸五铢,道尽货币演变之史。
随即,朱由校取出一锭银光闪闪的元宝,置于案上,问曰:“此五两金花银,市面可易五石之粮,足供一人岁食。诸卿可知,其何以能换得五石之粮?银两何以为钱?”
堂中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暗忖:钱便是钱,还需多问?
毕自严沉思片刻,试探道:“或因大明万民皆信之。”
“妙哉!”
朱由校颔首赞许,继而深入剖析:“银两非食非衣,除饰物外,几无他用。不似铜铁可铸器,粮食可果腹,布帛可御寒。然其能成为货币,受万民认可,皆因其不仅具有实用价值,更承载着交易媒介之重任。”
他援引管仲之言:“币重则民死利,币轻则决而不用。”
阐释货币价值之波动如何影响民心与经济。一番高谈阔论后,却见众人面露困惑,相视无言。
朱由校见状,苦笑摇头,复又提及大明宝钞之事,众人闻言,皆点头以示知晓,然心中仍是一片茫然。
“诸位爱卿,金钱之道,深奥莫测,需细细品味。望尔等能悟其中三昧,共谋大明之繁荣。”
朱由校语重心长,寄望于众人。
大明宝钞,作为大明经济之痛,世人皆知,无人不晓。
“正统四载,敕令昭然,南京及四方文武百官之俸禄、军士之月粮,因粮仓告急,遂减实发,改以钞代。”
“至正统十三年,新钞千贯,市面估价不过十铜,旧钞更是贬至一二,堆积市廛,无人问津,凄凉之状,可见一斑。”
“此中缘由何在?”朱由校龙目微眯,转问袁世振,语含深意。
“袁卿家,昔日革新盐法,新旧纲并行,可有心得愿与朕分享?”
袁世振闻言,心中千回百转,思绪纷乱,欲言又止,终是鼓起勇气:“陛下垂询,臣斗胆进言。
愚见以为,宝钞之贬值,皆因滥发所致。”
他继而娓娓道来:“历朝历代,或因战事频仍,或因大兴土木祸,国库空虚,为解盐税之急,超发盐引。
然盐场年产量有限,盐引难兑实盐,渐失其信,商贾避之唯恐不及,盐税自减。
朝廷复增盐引,恶性循环,盐政遂败,盐引亦成废纸。”
“臣在两淮试行新旧纲分治,使盐引虽延期兑盐,却保其未来价值,且限定旧引售盐,终使盐引重拾信用。”
“盐引与宝钞,实则同根同源,宝钞亦我大明昔日之币,臣由此悟出白银真谛。自张居正推行变法,折银纳税,银遂成通用之货。”
“善哉!”朱由校闻言大悦,对袁世振一年百万白银之贡献赞不绝口。
“宝钞之废,滥发之罪也。朝廷不收,民间不认,钱之属性尽失。”
朱由校手指北望,思绪飘远,“钞关之设,始于宣德四年,意在重振宝钞,商贾纳税,百姓购物,钞价方得回升。”
“然好景不长,滥发再起,宝钞复贬,终至弃用。反观白银,朝廷征税,价值自显,钱之地位稳固。”
群臣奋笔疾书,记录下皇帝关于货币之道的真知灼见,心中暗自惊叹:此君思维独特,非我等儒生所能及。
孙承宗于东宫授业之时,究竟以何典籍启蒙圣上?
其教诲之深,可见一斑,令人不禁遐想联翩。
"适才,我们探讨了钱之本源及其何以成钱。"
"白银之所以能化身为流通之媒介,非仅因其固有之实用价值,更在于朝廷以之为税赋之载体,从而赋予了它交换之魔力,使之成为经济脉络中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