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有宵小假借圣名,掠女子以图利,朱由校怒发冲冠,几欲严惩不贷,心念此等鼠辈,竟敢玷污龙威。
然,细询老者原委,怒火渐熄,转而沉思。
“鬻儿卖女”,四字如血,映照封建时代辛酸。
老者,顺天府宛平一介布衣,家道中落,天灾人祸接踵而至,家财散尽,终至骨肉分离。
此乃命运多舛,麻绳偏挑细处断,苦命人更遭厄运磨。
朱由校心生怜悯,命锦衣卫寻沈炼,为这父子俩谋生计,以全人性之温。
“皇爷,膳已备。”
太监轻声禀报,却难掩帝心不宁。朱由校摆手拒食,直言回宫,一行人匆匆离去,留下满街惊愕目光。
店肆之内,掌柜与小二面面相觑,皇威赫赫,惊为天人。
“速速封闭那屋,供奉皇恩之物!”
掌柜急令,意欲借此东风,扬名立万。
西苑之内,朱由校翻阅大明律,字字句句,关乎民生疾苦。
“诱良为奴,杖百徒三;累犯者,游街示众,发配边疆。”
律法森严,却也透露出对被拐者境遇的考量与宽容。
此刻,朱由校抚须沉思,心中已暗自筹谋,誓要严惩人贩。
大明王朝对于贩卖人口之恶行,施以双重判别。
其一,贩奴为工,虽沦为奴仆,尚存生机,故其罚略轻,犹存一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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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更为残忍者,蓄意致残孩童,迫其上街乞讨,此非贩卖人口可比,乃名之曰“采生折割”,其罪之重,足以令人闻之色变,必遭凌迟极刑。
朱由校轻敲桌案,眉宇间透露深思,探寻那鬻儿卖女现象背后的根源。
显而易见,百姓贫瘠如洗,而权贵却富此乃症结
“需根除者,乃贫困之根,而非贫困所迫之无辜百姓。”
他心中暗诵后世智慧,决心已定。
夜幕低垂,顺天府城,千户沈炼府邸灯火通明。他邀集锦衣卫百户共商大事,然而,身为东道主的沈炼,却与友人陆文昭在书房内品茗论道。
“陛下所托何事,竟劳你兴师动众?”
陆文昭盘膝而坐,手捻花生米,目光询问沈炼。
沈炼轻抿一口茶,缓缓道来:“皇爷踏青归途,偶遇一老汉,忍痛卖女于人牙子,只为进京寻觅被谣传入宫的女儿求赏。然今年宫中并无选秀之举,皇爷疑有人假借选秀之名,四处搜罗民间佳丽。”
“哦?瘦马之事又起波澜?”
陆文昭闻言,咀嚼动作戛然而止,神色凝重。
“正是。皇后知晓此中猫腻,已向皇爷禀报。我等奉命彻查,务必揭露真相。”
沈炼目光如炬,语气坚定。
“瘦马背后,往往有势力支撑,你行事需万分谨慎。”陆文昭提醒道。
沈炼点头应允,心中早已明了。
养瘦马者,非等闲之辈,此乃一条庞大产业链,将大明底层之俊男美女,悉数网罗,精心培育,琴棋书画,乃至媚术淫技,无所不授。
而后,依资质分等,下者沦入风尘,上者则声名远播,成为权贵们竞相追逐的玩物。
及至崇祯年间,此风更盛,连天子亦未能免俗,田贵妃、陈圆圆等扬州瘦马,皆是其例证。
更不必提秦淮八艳,皆是扬州瘦马之佼佼者,虽名动天下,却大多难逃凄凉晚景,终归于烟花之地,病榻之上,草草收场。
在培育之路上,为防止少女逃逸,竟诞生出一种今人难解的“畸形美学”——缠足。
而乡间农妇,作为田畴的半边天,自是不受此风所染,缠足于她们而言,无异于自废武功。
缠足之陋习,初时仅在上层社会悄然蔓延,犹如一朵畸形的花朵,在上流社会的温室中绽放。
这些被精心雕琢的“瘦马”,犹如被时代扭曲的艺术品,随后,这股风气如野火燎原,自上而下,迅速扩散。
世人皆慕荣华,既不能在外界张扬,便转而于家中效仿。
如此,裹小脚之习,竟莫名其妙地蔚然成风,即便螨清官府以极刑相阻,亦难遏其势。
“瘦马之秘,暗流涌动,不妨从细微处着手。”
陆文昭轻抚下巴,对沈炼言道。
“先寻那胆大包天,假皇命以敛女子之徒。”
沈炼目光如炬,决然应道。
“得悉真相,即呈圣裁,看陛下如何定夺。”
“受教了。”
沈炼拱手致谢,深知此事水深火热,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于是,二人一唱一和,陆文昭吩咐道:“你且慢饮,我将此事安排妥当。”
言罢,挥手示意沈炼行事。
次日,西苑之内,朱由校召集群臣共议国是。
户部侍郎袁世振、宝泉局主事赵晗等人齐聚一堂,面对银荒困境,皆面露难色。
“银两,虽有所增,却仍显匮乏。”
毕自严直言不讳,对皇帝坦言困境。
“初时量少,尚可理解,而今日铸日增,何以仍有哄抢之状?”
朱由校惑然问道。
众臣目光齐聚赵晗,赵晗苦笑回应:“陛下,非独京城,北直隶乃至河南、山西、山东之商贾,皆蜂拥而至,欲换银币。更兼南直隶银币虽多,火耗之重,令人望而却步。”
“铸币之速,难及需求之广。”
毕自严补充道,“大明自洪武至今,货币之制几经变迁,白银终成主流。今陛下欲推银币,再行禁金银,实乃挑战重重。”
言毕,毕自严偷觑帝色,继续阐述历史脉络,试图为当前困境寻得一丝慰藉。
"亟需补铸历朝所遗银币之阙,以续先帝未竟之业。"
"微臣深研古籍,知前宋年间,铸币量浩荡,自百万至三百万贯不等,乃至神宗元丰盛世,更达五百万贯之巨,然钱荒之困犹存。"
毕自严显然胸有成竹,即以确凿数据面陈圣上,言辞间尽显严谨。
"民间藏银之风盛行,欲使银币流通无阻,遍及闾阎,臣斗胆估算,需投放银币万万之数,方保其畅行;而欲绝纯银交易,则需五万万枚之巨,以平旧债之累。"
言下之意,大明积欠民间之银,已非一朝一夕所能偿清,唯有先补前债,方能推行新币。
"五万万枚?岂非五亿之巨?"
闻毕自严之言,群臣无不愕然,纷纷心算其数。
宝泉局为增产量,绞尽脑汁,四班轮转,流水线作业,日铸量或逾十五万,高时可至二十万,月计五百万枚,年则六千万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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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以此速度,铸毕五亿银币,需时不啻十年之久。
朱由校对毕自严之估量心存疑虑,暗思后世记载,明朝民间藏银或逾八亿,更有李自成进京,掠银七千万两之说,若此数不虚,京城银藏已逾亿两,新币之推,无异于背负两百年之债。
"陛下,此仅新铸之数。"
毕自严见众臣面露难色,复又言道,"若无新币,民间钱荒更甚。"
"我大明疆域广袤,较前宋更添辽东、燕云,加之北疆蒙古互市,马银交易亦非小数。"
毕自严略作沉吟,续道:"若以前宋年铸三百万贯为鉴,我大明欲解钱荒,年铸银币至少需增五百万枚。
以月铸之速,一载之中,需有一月专铸新币,余下十一月方可用于偿还旧债,如此则需宝泉局倾力铸造,历时十五载。"
言毕,堂内一片沉寂。
皇帝已阐明货币之要义,新币之策实为朝廷之利剑,欲以之驾驭天下。
然铸剑之路,何其漫长。新策虽善,观京城商贾争兑银币之景便知,然其背后所负之重债,令人咋舌。
"五亿枚,五亿枚。"
朱由校喃喃自语,眉头紧锁,显然被这庞大的数字所困扰。
他乃未来来客,除却毕自严所述,西方列强亦在其记忆一隅。
彼时,西班牙犹盛,岁岁向大明输送白银巨量,致南域物价飙升,银价反跌入低谷。
试想十年之后,西班牙战火燃遍全球,德川幕府自闭国门,外界白银涓涓细流几近枯竭。
大明,今时工业之冠,非后世石油电能驱动之钢铁洪流,乃万千小作坊编织之伪工业网。
一旦订单断绝,这些小舟将逐一倾覆,实乃动摇国本之大患。
大明之货币政策与海关条例,无异于在巨人血脉上刻下伤痕,触目惊心。
“赵晗卿。”
朱由校眼神中闪烁着期待之光,望向宝泉局主事赵晗。
“臣在。”
赵晗见皇帝如此神情,心中忐忑,声音微颤。
他原欲以月产五百万之佳绩,向龙颜诉苦求歇,未料毕自严却掷下重锤——十五年,需铸五万万银币,方得货币新政稳固如山。
月产五百万,已令宝泉局上下如陀螺般旋转不休,而今此任,无异于泰山压顶。
“此事,朕全权托付于你。”
朱由校言罢,目光中满含激励。
“陛下!”
赵涵闻言,面如土色,惶恐之情溢于言表,“臣,臣实难从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