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轻触舆图,大宁卫之地跃然眼前,遂向黄克瓒悠然发问,言语间透露出对时局的深思:“朕忆往昔,察哈尔林丹汗,虎墩兔憨之名震四方,东征西伐,意在蒙古一统,且屡犯我边疆,可有此事?”
黄克瓒颔首应之,语带恭敬:“陛下所言极是,林丹汗确为察哈尔之主,其威名远播,自登汗位,东并朵颜,北击内喀尔喀,声势日隆。”
他续道:“昔万历年间,林丹汗与抄花数度侵扰边境,广宁至锦州数百里之地,受其侵扰,民不聊生。然四十五年时,林丹汗归还俘虏,以示诚意,先帝恩准广宁互市,铁岭亦与抄花等部通商,一时之间,边境稍安。”
朱由校闻言,微微颔首,似已洞悉蒙古局势。
忽而,他话锋一转,笑语盈盈:“黄尚书,可曾斗过蛐蛐,此中乐趣,非比寻常。”
黄克瓒一愣,旋即答道:“臣自幼受严父教诲,未曾沾染此等玩物丧志之事。”
言罢,心中暗自思量,大明帝王中,不乏此类逸闻,却非治国之道。
朱由校轻描淡写间,将桌上舆图收起,提笔蘸墨,于贡纸上轻点两点,喻意深远:“蛐蛐之养,需得适时而饲,方能健硕艳丽;而斗时,则需饿其体肤,激其斗志,方显英勇。此理,用于蒙古诸部,岂非同出一辙?”
黄克瓒闻言,眼前一亮,仿佛窥见了皇上的深谋远虑,却又不解其详:“陛下之意……”
朱由校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笑意:“欲使蒙古自乱,方为上策。
朕欲遣使科尔沁,许其铁岭互市之利,但需其牵制内喀尔喀,使之无暇他顾。”
言毕,他将纸条递与黄克瓒,目光炯炯:“卿可细查科尔沁之所需所求,务必隐秘行事,勿使风声走漏。”
黄克瓒双手接过纸条,躬身领命:“臣必不负圣望,先行试探,再行定夺。”
“善。”朱由校满意地点点头。
大明,素以颜面为重之国,其应允与察哈尔、内喀尔喀互市,实乃双方交锋后,对方俯首称臣之果,非主动恩赐之例。
此番举措,前所未有,引人深思。
“兵部需筹谋……”
朱由校沉吟间,目光转向黄克瓒,欲言又止,终是轻叹:“罢了,此等重任,朕托付于锦衣卫。”
“陛下,所指何事?”
黄克瓒闻及锦衣卫之名,心生急迫,连忙追问。
皇帝欲借特务之手,其意深远,自当探明。
“互市既定,暗中遣密探行刺、投毒、焚田、造谣,令科尔沁与内喀尔喀乃至察哈尔诸部自相残杀,兵部能否胜任?”
朱由校之言,犹如寒冰刺骨,令黄克瓒瞠目结舌。
“这……实难从命。”
黄克瓒眨眼间,已是满腹为难。
细作之事,非锦衣卫莫属,他唯有摇头苦笑。
“既如此,便依朕意行事。”
朱由校言简意赅,挥手示意黄克瓒退下。
待其身影远去,朱由校不由自主地再次展开舆图,思绪飘回大明往昔的辉煌战绩。
对于蒙古诸部,或者说前元余孽,大明的态度历经沧桑,变化莫测。
忆往昔,朱元璋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其英雄事迹,妇孺皆知。
洪武年间,徐达、常遇春等名将北伐,燕云十六州重归华夏,元廷北遁。
洪武三年,五大将星璀璨,首次北伐,北元军队几近覆灭,大明以雷霆万钧之势,欲一举荡平北疆。
然,世事无常,洪武五年之战,徐达失利,李文忠得失相抵,唯冯胜独胜。
自此,朱元璋策略转守,以蚕食之法,逐步消耗蒙古势力。
直至洪武二十一年,蓝玉大将军领兵北伐,捕鱼儿海一战,北元朝廷覆灭,蒙古诸部四分五裂。
及至朱棣,靖难之后,大明内修外攘,对北策略暂缓。
然蒙古人却趁势嚣张,永乐七年,本雅失里竟敢杀害大明使臣。
朱棣震怒,亲率大军北伐,誓要严惩不贷。
然初战不利,丘福等将贪功冒进,全军覆没,令朱棣痛心疾首。
怒火中烧的朱棣,亲自披挂上阵,迁都北京,拉开五征大漠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