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4年,五月,洛阳城。
显阳殿内,站满了北魏的各位文武大臣,每个人都面色凝重,大殿内鸦雀无声。
元渊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皇帝将尚书令李崇叫到御座前。御座和大臣之间隔着一层珠帘,看不到后面的情形。
小皇帝元诩今年刚满十四岁,各项军政事务都通过侍中兼领军将军元叉传达。
朝廷刚接到前方的战报,临淮王元彧顿兵不进,贻误战机,导致怀朔、武川均被叛军攻陷,北道大行台杨钧以身殉国。
元彧本想乘虚攻打五原,却遭到破六韩拔陵和卫可孤两军夹击,兵败逃归云中。
安北将军李叔仁奉命去支援元彧,但没想到元彧败得这么快,结果在白道城遭到卫可孤的伏击,他仓促应战,最终也大败而归。
元彧乃皇室宗亲,不能打也不能杀,先撤职再说吧。
问题是下一步怎么办。
第一件事当然是推脱责任。边镇乱成这样,跟我皇帝没关系,都是你们大臣搞的。
去年李崇追击柔然的时候,亲身了解了六镇的情况,同时参考了帐下长史魏兰根的意见,给朝廷上了个奏章。
奏章是关于北方六镇改革的建议,大体意思是这样的:
当初设置六镇的时候,派去镇守的都是族内精英,当时镇民的地位高,还有当官、免税、免徭役等等特权。但迁都之后,形式发生变化。本来在族中地位不高的人,一旦迁到洛阳,马上身份显贵,而留在六镇的精英则逐步变成所谓府户,不仅特权被取消了,还经常受到政府和权贵的歧视和盘剥。这种身份的巨大落差引起了镇民的强烈不满,时间久了可能会有麻烦。所以,建议朝廷把边镇改成州郡,把府户变为民籍,并准许镇民们暂时保留一些特权,威恩并施,以消除边镇的不稳定因素。
这本来是个很及时的建议,如果按此行事,则北方未必会乱。但当时朝廷没理这个茬。
今天朝廷把这个事重提起来了,不过是当成错误拿出来批判的。
皇帝说,都赖你李崇,提这么个不靠谱的建议,导致边镇那些刁民开始有非分之想,不好好干活了,最终酿成今日之祸。不过现在既然已经这样了,皇帝我宽宏大量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了。但是篓子是你捅的,你要负责。这样吧,你戴罪立功,替代元彧去六镇平叛吧。
吏部尚书元修义和仆射萧宝寅也在一旁敲边鼓,表示皇帝英明,安排的明白。
李崇很晕,赶紧辩解,说我当初就是觉得北镇乃边防要地,又存在很多问题隐患,民心不稳,想通过这些措施安抚一下,哪里敢鼓动他们叛乱?不过陛下你说是我的责任那就是我的责任吧,可是我今年七十了啊,又老又病,带不动兵了,要不我给您写个检讨就算了,平叛这事最好能由别人代劳。
皇帝不准。就是你了,别想溜。
就这样,李崇即刻被任命为北讨大都督北上平叛。朝廷同时还给他指定了两个副手,一个是抚军将军崔暹(xiān),另一个是广阳王元渊。
元渊跟李崇不一样,受命之后很是兴奋。元渊是北魏太武帝拓跋焘(tāo)的曾孙,从父亲那里继承了广阳王的位置。他虽是皇室宗亲,却很有志向,一直希望能有机会来施展才能。元渊曾经做过肆州刺史和恒州刺史,政绩还算可以,但前段时间因为得罪了城阳王元徽,被免职在家,已经赋闲很久了。
天可怜见,再次出山的机会终于来了。
收到任命通知之后,元渊立刻到新领导李崇那里报到,然后整理行装,协助李崇调度部队,离开洛阳北上。
六月下旬,平叛大军到达云中,军旗招展,声势浩大。
结果没几天,就被当头打了一棒子。
那个抚军将军崔暹,本是个奸猾好利、善事权贵之徒,虽然文韬武略样样稀松,但架不住人家出身好。他属于清河崔氏,是北魏孝文帝钦点的汉家四姓之一(另外三个是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和太原王氏)。孝文帝提倡汉化,尤其注意拉拢这些名门望族,结果就是无论有没有本事,统统可以出来当官。崔暹原来当过南兖州刺史,因为贪污被弹劾免官;后来再当豫州刺史,因为抢占田宅被弹劾免官;再后来任平北将军、瀛州刺史,依然贪暴如故,因为不称职被解还京。这次不知道皇帝,或者说元叉,哪根筋搭错了,又把他选出来协助李崇领兵平叛。
崔暹刚到云中没几天,不知从哪里搞到的情报,说卫可孤去沃野跟破六韩拔陵汇报工作去了,现在武川守备空虚,是个偷袭的好机会。于是他没有请示李崇,私自领兵去偷袭武川。崔暹琢磨着如果得手,肯定是大功一件。
算盘打的很好,但这次对手可不是任你盘剥的州县百姓小白兔。自古兵不厌诈,多个相互印证的情报都有可能是假的,何况这种不太靠谱的单线情报。
果然,崔暹在白道城顺利钻进了破六韩拔陵和卫可孤的包围圈,刹那之间伏兵四起。好在崔暹跑的快,见势不妙果断弃军而逃,单人独骑跑回了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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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崇听闻前线战败,不禁大惊失色,立刻亲自领兵前去救援,结果半路遭到卫可孤部队的阻击,无法前进。不久崔暹所部人马全军覆没,破六韩拔陵同卫可孤合兵攻打李崇的部队,李崇支撑不住,只好撤回云中。
开门就打了个大败仗,李崇大怒,但崔暹是朝廷命官,不能私自处置,只能把他逮起来揍了一顿板子,押送回洛阳。
违背主帅节度私自出兵,而且还弃军逃跑,丧师辱国,致使部队全军覆没,搁哪个朝代都是要被咔嚓掉的。
结果这个崔暹对这种情况驾轻就熟,暗地里给元叉送了不少美女田园,居然神奇地免责了,放出来继续在洛阳当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