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情况是侯景在前面跑,柳仲礼在后面追,侯景身边还有一群负责保护他的叛军士兵,而柳仲礼追得太快,自己的亲兵都没来得及跟上来。所以柳仲礼现在相当于孤身一人陷进了叛军的队伍里。
开始的时候叛军士兵还有点儿懵,不知道该做啥,但也有反应快的,一个叫支伯仁的叛军发现柳仲礼现在是背对着自己,正是下黑手的好机会,当即抽出佩刀从后面抡刀就砍。
柳仲礼此时全部注意力都在侯景身上,根本没想到会有人暗算自己,结果后背连中两刀。按说他现在身披重铠,挨两刀也没什么大碍,但一惊之下,没有控制好战马,导致战马踩到了河边的一个泥坑里,直接把柳仲礼摔在了地上。
这时候其他叛军也回过神了,一看柳仲礼落马,呼啦啦全围了上来,举着马槊就开始乱扎。
柳仲礼的铠甲太重,仓促之间根本站不起来,也没办法灵活躲闪,他勉强躲掉了前几次攻击,后面的实在躲不开了,很快就身中数枪,血染秦淮河岸。
千钧一发之际,柳仲礼的亲兵们终于赶了上来,拼死杀退了围攻柳仲礼的叛军,一个偏将把柳仲礼扶上马,火速撤退回大营。
侯景现在魂儿还没找回来,他见梁军退了,赶紧也带着部队撤回秦淮北岸,没敢在后面追击。
这一战把侯景吓得半死,嚣张气焰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从此之后再也不敢过河到南岸来挑事。
而柳仲礼这边更惨,他身负多处致命伤,没死已经是奇迹,短时间内是没办法再亲自上阵打仗了。
按说就算受了再严重的伤,只要假以时日都是肯定能恢复的。当年高敖曹打上洛的时候受伤也很重,英雄豪气却一点儿都不受影响。但谁也没想到的是,跟身体上的创伤相比,柳仲礼精神上受到的刺激要严重得多得多,而且是没办法恢复的那种。从此之后他一颓到底,完全扔掉了曾经的勇气和决心,任凭谁来劝说,他都不再谈及出战这件事了。
关于柳仲礼受伤前后为什么会性情大变,几乎是历史上的一个谜。从后面的事迹上来看,他的精神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的问题,那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在这次战斗中亲眼目睹包括韦粲在内的太多至亲好友的死亡,而其他梁军部队都在边上看热闹,哪怕在他本人—也就是部队主帅—亲自出战而且深陷重围的情况下,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伸出援手。
在国家有难得时候,你冒着巨大的风险挺身而出,甚至赌上了自己的性命,而这个国家的既得利益者却只顾自己,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这种情况下战斗还有什么意义?
多年以后,那个临阵逃跑的东宫学士庾信曾经写过一篇着名的《哀江南赋》来回忆这段岁月,其中有相当一部分篇幅就是感叹柳仲礼的,所谓“申子奋发,勇气咆勃。实总元戎,身先士卒。胄落鱼门,兵填马窟。屡犯通中,频遭刮骨。功业夭枉,身名埋没。”其中申子就是柳仲礼的小名,而他为什么从勇气咆勃到身名埋没,只能由后人来主观猜测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邵陵王萧纶重新整理了自己的兵马,带着两个侄子临城公萧大连、新淦公萧大成从东面过来跟柳仲礼汇合。
如果论起来,萧纶作为六皇子兼原来萧衍亲自任命的剿匪总司令,无疑是现在联军中地位最高的人,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取代柳仲礼的位置,但他年纪见长之后变得很有大局观,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肆意妄为的王爷了,他因为上次勤王失败,承认自己能力不足以统帅三军,主动表示认可柳仲礼的主帅地位,愿意听从柳仲礼的统一调度。
萧纶表态之后,剩下的几个王爷也不好说什么,所以柳仲礼名义上依旧是勤王联军的总指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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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跟之前相比,情况依旧出现了巨大的变化。首先是韦粲牺牲之后,再也没有这样一个有威望的人能在各路势力之间沟通斡旋,联军达成一致意见变得非常困难。其次就是柳仲礼已经心灰意冷,压根不想打了。
按说不想打也没问题,如果柳仲礼能主动把主帅的位置让出来,他的历史评价也不会太差。但可惜的是柳仲礼现在叛逆感爆棚,他不仅不让位,反倒摆起了官架子,以领导的身份对待联军中的其他将领,连几个王爷也不放在眼里,有时候萧纶要去找他谈事情,都要按照部下的礼节在营门外苦等很久,有时候还根本不见。萧纶毕竟是正牌的皇子,哪里受过这种轻视,一来二去对柳仲礼也开始有意见。
而王爷之中,临城公萧大连和永安侯萧确的关系也非常不好,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现在又没有韦粲那样的人居中协调,各种矛盾被迅速传导放大,导致各路部队之间彼此猜疑,精力都放在互相防备上面,再也形不成一致对外的合力。
由于缺乏统一约束,联军的军纪也差得要命,很快就开始四处劫掠百姓。本来建康周围的百姓日盼夜盼,总算盼来了王师,结果没想到这帮官军比叛军还要野蛮,不禁大失所望。叛军中本来有一些人还想投诚,在得知官军的种种作为之后,也都打消了念头。
现在即使最普通的老百姓都能看出来,就算联军人数是叛军的十倍以上,就算真正的战斗还没开打,这次勤王行动的失败结果已经无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