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羽松开手,手中的斩马刀掉落在地,这已是他今日砍缺的第四柄刀。将士们相互搀扶,从壁垒上站起身来。壁垒下的山坡上尸身堆叠横布,虽多是楚卒,却也间杂着许多郑兵。
金黄色的夕阳下,鲜血似乎不再刺目,残缺的旗帜上,“楚”与“郑”似也分不甚清。
刘逊率厢军兵士清点战场,于适走到张羽身旁,身上没有半点血污,青袍仍旧簇新鲜亮。
张羽道:“三郎,今日第一次射人,如何?”
于适道:“射人?今日是我第一次射人。我本不愿射,但...但柱儿死了,王二哥身上也中了五六箭,只怕也不能活了,统制你也陷到楚兵阵中去了,我想救你出来,便忍不住射出箭去。射第一箭时,我的手有些抖,箭也有些偏了,所幸离得甚近,也只偏得二分,还是射中了。射第二箭我的手便不抖了,我的眼中也看不到人了,那些楚兵与飞禽走兽无甚差别,我只管射便是。”柱儿与王二哥皆是张羽亲兵,平日里与于适玩耍甚欢。
张羽道:“三郎,从军之人,都是要杀人的,你不杀人,便要被人所杀。你是天生的将军,来日的功业必定不可限量,但你要记住,切不可嗜杀。我等今日杀这许多人,是为我同袍国人不被屠戮,更为日后天下百姓能免受战乱之苦,与生性残暴不同。嗜杀之人,必定不得善终。”
于适道:“是,我记下了。我今日射出九十几箭,却有五箭未曾射中,那便只射中九十人。这九十箭也并非都射死了人,有些箭射偏了些,有些人穿了厚重铠甲。我后来气力不如先时,箭便难以射穿铠甲,这些人也只受伤而已。我粗略估算,今日射死大约只有六十人而已。”
张羽一笑道:“那可也不少了。你今日头遭上阵,便能有此功绩,我当为你记一大功。何况你还救我出重围,我更要谢你。”
于适笑道:“这也不少么?今日死在统制刀下的只怕比这数还多些,也不见统制夸口。那刀当真了得,统制也不需谢我,只何时将刀传授于我?”
张羽哈哈大笑道:“你小小年纪,便要与我相比,当真后生可畏。我从军已有十年,你如何能比?莫心急,你必定要强于我的。你有这等射术,又学我的刀去,天下还有哪个是你的敌手?不出三年,你必定横行天下。”
于适也笑道:“统制放心,我学了你的刀去,统制也学我的射术,我仍旧不是统制的敌手。”
楚国近四万大军轮番攻打虹泗三日,却始终无法攻破郑军坚固的壁垒。三日间,楚军伤亡五千余人,郑军也有近两千人的伤亡。
然伤亡虽重,两军却皆不敢有分毫懈怠,若不能攻破虹泗,楚军便只有死路一条;若被楚军攻破虹泗,郑国后方应州、淮阴诸地空虚,必被楚军长驱直入,淮南之地难保。是以双方都无退路,只能在山岭之间拼死绞杀。
三日之后,楚军似已无力四路齐出,只能集中兵马,全力攻打一路。每日从辰时到酉时,楚军将兵马分作四拨,轮番强攻郑军壁垒。
白日战罢,夜间又不时遣出小股兵马袭扰壁垒偏僻之处。幸而张羽、马保也将兵马分作三拨,轮流值守,将楚军进攻一一打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