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丞取钱奉与熊烈道:“小驿规例钱粮有限,每年所余也无几,不敢多奉,这两贯钱请司谏笑纳,到陕州城中也要开销,便算是我甘山驿向熊御史赔礼了。”
熊烈伸手推却,道:“驿丞这是何来?按例我该取之物我定不虚却,但今日我未在贵驿歇宿,如何能取这钱?”
驿丞道:“今日司谏若是宿在我甘山驿,这钱也是省不得的。司谏既不留宿,便将这钱带上也是该当之事。原是我甘山驿招待不周之过。”
熊烈正色道:“这却使不得。这钱若是公中之钱,我未留宿,却多了这笔开销,你自然要在他处克扣,那便有违朝廷法度;这钱若非公中之钱,那便是私相授受,更是万万不可。”
驿丞一滞,说不出话来,只得眼看着熊烈上马而去。
上了官道,三人仍旧徐徐而行。
包乙道:“官人如何不肯收那钱?那钱原该是官人用度。如今驿站不得住,还要官人自家破费去投宿,哪有这般道理?”
熊烈道:“休要胡说,我既未留宿驿站,便不该取用驿中财物,这是国家法度。朝廷自有俸禄与我,我岂能收这不明不白之财?”
包乙喃喃道:“官人不肯收时,这钱却也回不到公中。那胥吏自来便是百般克扣,自然落入自家囊中。官人原本清苦,又是为国辛劳,却还要自家开销,反白白便宜了那些胥吏,又是何苦?”
熊烈道:“他要做贪官,我不能强他,但若为我所知,却是要参他的。你也不必啰唣,今日少不得你的酒肉吃就是。”
包乙兀自喋喋不休,却是不敢高声了。熊烈也只作未闻,催起马来,那马便渐渐跑了起来。
只半个多时辰,便到了陕州城。
这陕州乃是都西大城,人口繁盛,此时虽已将日暮,往来行人出城入城者却仍极多。
熊烈三人随着人群进了城,只走不多远,便见到路边有一处黄土墙院子,院门处横出店招,上书一个“客”字,便知是一处客栈了。
熊烈不欲远走,只想歇宿一夜,明早赶路,便命李大郎上前询问。那院门外站着一个店家,远远便看到熊烈三人,快步迎了上来,却是错过李大郎,一把拉住熊烈座下马的缰绳,满脸堆笑道:“小的侍候官人。官人如何这多日不肯来了,小的盼了许久,倒是把官人盼来了。官人这一身土,着实辛苦了,快进小店洗漱一番,小的已泡好了热茶,单等官人了。”
熊烈虽也知此是店家招揽客人的手段,却也不禁一怔,道:“你识得我?”
包乙嗤笑道:“官人休听他胡说,官人是头遭来陕州,他如何能识得官人?”
熊烈不禁也是一笑,便任由那店家牵着马,向那院子走去。
却听那店家道:“小的是无缘识得官人,但见官人一身贵气,便知晓官人定是达官显贵了,定是要飞黄腾达的,小的少不得奉承。官人既进了小店,便是老客,小的定不敢慢待的。”
到了院门口,只见那门额上悬着一块匾,上书“汪家老店”四字。熊烈三人下了马,又有一个店家从院内迎了出来,牵过三匹马,自去马厩中照料。
熊烈随店家进了门房,自有李大郎去与掌柜商谈,他便坐在一旁,饮茶等候。不一时李大郎回转,店家便引着他三人向后院走去。
前院皆是高墙大房,店家口中不停奉承,脚步却也不停留,穿过一道仪门,便进了后院。后院却分隔出几个矮墙小院,每院中不过三间正房,两间厢房而已。熊烈便知李大郎不愿自家开销过大,定是选了价低的住处。
四人直走到西北角一处小院外才停下,隔矮墙熊烈见这小院紧挨外墙,院内只有三间正房,却无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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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道:“官人,就是这里了。官人要清静些的住处,这里最是清静,四处无他人,出院门便有一处角门,官人要出入也是极便宜的”
熊烈道:“此处甚好,有劳店家了。”
几人进屋,收拾安顿,那店家又忙乱一番,又送来热水供三人擦洗。半晌忙毕方要告退,熊烈唤住他道:“店家,你这店里可有酒菜么?”
店家道:“官人,小店饭菜尽有,却不能卖酒,衙门有规例的。官人若要吃酒时,小的可去沽来侍奉官人。”
熊烈想想道:“那便不必了,我等歇歇自去吃酒就是了。却不知你这陕州何处有酒卖?”
店家道:“官人,自小店正门出去,往北走不远,便见一条大街,再往西走,有一处二层酒楼,极是醒目的,唤作和风楼,他家乃是正店,便可买酒了。这和风楼的十里香是极浓烈的,远近闻名,小的们闲来无事时也常去那里沽酒来吃。”
熊烈道:“如此,多谢店家了。”
店家辞了出去,熊烈道:“我知你二人连日赶路辛苦,今日便在此间好生歇一歇,我等一同去饮酒吃肉,消消乏。陈征西今日到陕州,明日必是要急着赶路的,我不愿与他再争抢驿站,我等三人明日再歇一日,后日再赶路不迟。”
包乙笑道:“官人是极英明的。如今陈大将军权势熏天,咱们何苦去赶他的冷灶,纵然住到了一处,也要仰他鼻息,不如便在这里歇透。后日赶路,一口气便到梁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