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打听消息的主薄擦着汗回来:“完喽!完喽!完喽。”
一院子的人,除了他自己,也就暂押的谢长逸官职最大,那主薄不敢一个人做主,苦笑着过来:“哪个天煞的黑心鬼,脑袋不要也得死命的往刀口上撞,怎么就把六银山给炸了,愣是在前头钟鼓楼正当口震出了个比路还宽的地穴,当街口找不见程咬金,哪个随他去瓦岗寨不成?”
主薄说的是豫剧里程咬金探地穴这一出戏,虽为戏言,然,随程咬金探地穴回瓦岗那人却是个了不得的身份,乃是大唐开国天子李密,前有六银山一道,主薄这句玩笑话,放在这里,却更多一层歧义。
“哎呦!打嘴打嘴!怪我婆娘早起给我灌了糊涂汤,这会子人还迷迷瞪瞪,鬼扯着不知道嘀咕啥呢。”主薄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自打两记耳光,冲谢长逸赔笑,“外头闹闹哄哄的,天玑营的兵都把咱们门口给堵了,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这鬼天气风吹的人一嘟噜,要不然,将军跟小姐先去廊子底下坐坐,小的叫人弄几张搌布,糊住通透两角,再等会儿没了动静,也就能回屋了。”
谢长逸望一眼黑沉沉的天,像是要落雪,便点头答应。
此处从前是大理寺的官邸,工部监造,房梁廊柱用的都是上好材料,加上六银山离京都城五十里开外,那处大震,传到城里,威力已经减半,是以这院子里并没受多大影响。
只是平嘉帝那会儿六银山才震过一次,房屋倾塌,富人巷里压死了几百号人,又赶上平嘉帝带崔太后从六银山祭天回京,路上死伤官兵足有五六百之众,连带着京郊猎场,北山,等诸多地方都遭了灾,灾后堰塞湖,又有流民无数。
老百姓们见识过一回地裂,吓怕了,也没人敢拿性命开玩笑。
搌布用长棍顶上,廊子离外墙间是一片紫竹林,风是小了不少,竹叶莎啦啦的倒也热闹得很,都是人生父母养的,灾祸当头,谢妩也不好叫那些差役们站在风里打哆嗦,便与谢长逸挪到一角,让大家都来避风。
谢长逸是出了名的严厉,那些差役虽不在他麾下效力,却也多是听过他的名声,谁也不敢到跟前儿卖脸。一群人挤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着小话,谢长逸冷不丁一个眼神过去,就都偃旗息鼓,做木桩子了。
倒是那个主薄,是个健谈的人,托崔令辰的福,他这些日子拿银子拿到手软,他也办事机灵,吃穿一应,捡最好的置办,有时谢长逸在牢房里坐的无聊,他还陪着出来散心走动走动。
这会儿更是说起自家妹妹的童年趣事,滔滔不绝,眉飞色舞。
谢长逸并不关心别人家妹妹如何,不过谢妩听的津津有味,好比听书,谢长逸便由着那主薄声色并茂的演绎了。
没多会儿,天空果然落雪,鹅毛大的雪片子落下,外头动静倒是小了很多,接着便是地方上的平安梆子敲了起来,催促着众人快些回家。
谢长逸叫了个差役去趟忠勇侯府,让路白备了马车过来,亲眼看着谢妩上了马车,他又再三嘱咐,这才目送他们离开。
等谢长逸从外面回来,正跟几个说话的差役撞上,那几个人看见是他,突然变得形色诡异,低着脑袋,小跑着要掉头回去。
“站住!”谢长逸将人叫住。
身旁的主薄也有眼色,叱声问他们,“嘀咕什么呢!”见其中一个往袖子里塞东西,“鬼鬼祟祟的,像个小贼,捡了什么,拿出来!”
“是……”差役不敢说。
“是我婆娘给我写的信!”其中一个胆子大的莽撞道。
主薄骂他:“小小耗子敢吞象?你自己都认不了俩字儿,你还能娶上认字的婆娘?在胡说八道,小心我禀了大人,扣你月奉!”
差役挨了骂,才不情不愿从袖子里把那张纸掏了出来,哆哆嗦嗦,先递给了谢长逸,又猛地收手,将纸递在主薄面前。
“还当是真么宝贝呢,你老娘给你留的传家宝啊!避着人不给看呢?你当我稀罕……不是……还真是……”主薄打一眼纸上的东西,又猛地给团了起来,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要塞哪里,狠了狠心,张嘴将那张纸给吞进肚子里。
“是……”主薄张了张嘴,实在想不出借口,“还真是他婆娘给他写的信,就是错别字儿多,豫州秀才教出来的学生,也免得污了将军的眼。”
谢长逸方才瞥一眼便认出了纸上的东西,他气的双目发红,站在那里,两只手攥成了拳头,忍不住地颤栗。
“那东西,是在哪儿拿得?”谢长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翰轩书局!”差役们怕的要命,哆哆嗦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