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你想听什么?你想听的, 我都说?”谢妩最厌恶他这幅大家长式咄咄逼人的样子, 高高在上, 将把握他人生死的姿态全都写在脸上。
“我还没说你, 你倒先有理了?”谢长逸话没说完,突然被飞来的毛笔砸了下。
笔尖的藤黄站在他的袖口,笔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停在桌脚那口花鸟画缸旁。
谢长逸沉着的脸上勾起一抹笑,然后抬头,平静的看着面前发怒的小丫头,心下暗喜,终于恼了。
“是啊,我有道理!我有一百个道理呢!”谢妩怒吼,话说出口,她自己却先崩溃,眼泪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可我的道理是拿什么换的!你心里不清楚么!”
“你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当我不知道?”
“从前是春桃,她救了我,她救了我啊,你却告诉她,有她活着,人要笑我名声有污,那是个傻的,一条白绫宁肯自己死了,也不舍人念我半句闲话,如今,终于轮到秋虹了对吧?”
“谢长逸!你是看不得我身边有一个亲近的人,你要我听话,你要我乖巧,你要我做个没有主见的木偶,你要我孤家寡人,你要我只能依靠你,只能做你的附庸!”
“谢长逸,你说你喜欢我?骗骗外人得了,你该不会把自己也骗了吧?你喜欢我?你喜欢的是我么?你喜欢的是一个听话的木偶,你喜欢的是从前江家那个天真烂漫的江妩!你喜欢的是留在应城那场温暖的美梦!你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我,不是我!”
谢妩声嘶力竭,她仰面痛哭,她再也受不了这场以爱为名的囚禁了。
“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谢长逸眸子垂下,嘴角笑意不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说错了么?”谢妩反问,“你心虚了,你心虚了谢长逸!就像当年杀了春桃那样,你把秋虹也给杀了,哈哈哈……呜呜……”
谢妩笑着笑着,就哭了,她不是不想问秋虹的去处,是不敢问,春桃如此,秋雁也是如此,明明是她的决定,是她自己的问题,可谢长逸根本不听,他将所有的过错全归于旁人,他愤怒的惩戒着她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个!
“别哭了。”帕子塞在她手里,谢长逸蹲在她身边,与她视线平齐,心平气和,他道,“秋虹没有死,别哭了。过些日子,我就叫她回来见你。”
他起身要走,谢妩突然伸手,抓紧他的衣袖哀求,“谢长逸,你行行好吧,放了我,放了我吧。”她是个鲜活的人啊,她不是个木偶,她会哭会笑,她不可能一辈子都活在他的掌控之内,她做不到。
谢长逸整个人僵在那里,他看着面前这个不省心的小丫头,耳边响起方才她那些撕心裂肺的言语,不喜欢她么?她自认为参透红尘,可殊不知自己亦身在其中。
谢长逸轻轻抚过谢妩的面腮,语气缓缓:“阿妩乖乖,听话也好,不听话也罢,什么样的阿妩,我都喜欢,喜欢得紧。”他突然停顿,语气也变得生冷,“只是你总想往外面跑,朝着我视线之外拼了命的跑,却叫我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他所有的耐心与纵容,也是有限度的。
临走,谢长逸不忘好心提醒:“没人拘着你,只是出了这个门,秋虹能不能回来,也全在于你。”
谢长逸本是抱着和好的态度,来谢妩这里的,他拿韩策说事,还想着叫谢妩先低头认错,他再顺势递个台阶给她,两下和好,还如从前一样,等朝堂的事情平定了,他就跟东宫讨个人情,为她外祖家平反,也叫她江家洗脱罪人的身份。
可她却……
她既然不愿与他论情谊这些,那就耗着吧,他有的是时间,耗到她肯听话,耗到她肯乖乖的,再也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谢长逸!你要逼死我么?”
男人在门口顿足,抿紧了嘴,迟疑片刻,到底是没把那些伤人的话说出口。
自这一日起,便不是谢妩躲着谢长逸了,而是谢长逸整日里不见人,谢妩去他院子里等了两回,歪在罗汉床上睡着,天大亮也不见谢长逸回来。
倒也不是谢长逸刻意避着她,而是京郊出了大乱子,北边的难民南下,不知经谁的手指引,潮水一般都往京都城涌,好在京郊卫戍营那群人也不全是吃干饭的,他们在泾川县拉了屏障,一时不叫灾民往京都城里涌。
可堵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灾民们没吃没喝,又正值寒冬腊月,有吃喝的尚且都能冻死呢,更何况他们?人逼到了绝境,暴/乱都是小事儿,天子脚下,教化之地,闹出人吃人的炼狱,那大秦皇室的体面,算是丢干净了。
赈灾!也只能赈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