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多谢夸奖。”明仲夜听了他这表扬似乎分外开心,“看来我这么多年的勤学苦练还是有所回报的。语言这门艺术,足够深入了解后,才能领略其中的众多意趣和美感,也反过来有更大的学习动力,去感受和领悟、直到理解明白。说起来,澜,你的英语也比当年纯熟多了,说话时的气场更是完全不一样,我一开始看你和人讲起话来的时候几乎觉得和我记忆里的样子完全不同,就算知道了那是你,也简直要再怀疑几次,是不是其实我从头到尾都认错了人。”
“是吗?”这下换温澜有些惊讶了,“我的变化有那么大?”
“当然了。无论是表情、语速、腔调还是姿态,你当年可没有这么冷静强悍的控场力,几乎一开口就能吸引其他人的全部注意力,让他们下意识跟着你的思路走,直到彻底信服你所说的。”明仲夜回答道,“如果不是这里懂英语的人实在不多,我相信你完全能独立而且迅速地处理好所有麻烦,让他们接受你所提出的要求,然后顺利解决好一切。”
“我姑且认为你这是在表扬我?”
“不是‘姑且’,是实打实地赞叹,澜。”明仲夜诚心实意地冲他点了点头,“虽然极偶尔的时候,我也还是能从一些小地方看到一点你习惯性的东方式含蓄甚至于腼腆羞涩……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会说,这反而让你显得更有魅力了。这么说不会让你觉得不自在吧,澜?我完全相信,就算是因为你这副游刃有余的姿态,你的下属同事们也会选择死心塌地地跟随你的。”
接下来的一路,温澜的心情都很不错。
虽然他并不是那种得到人半句表扬就会轻飘飘的类型,甚至在很多时候都会异常厌恶那些一看就是过度恭维、别有所求的虚伪溢美之词……但被明仲夜这么夸奖了几句后,他心里还是油然而生出一种畅快来:这些年的他,即使是在那些当初不太擅长的领域,也还是有所成长和成就的。连明仲夜,都会肯定他在这些方面的变化。
这也让他更为自如和明仲夜谈起了这些年彼此的工作经历和教训、还有在某些领域上的学习经验和技巧来。
接下来的一路,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因为彼此间这些更为坦诚深入的交流,有些时刻,他唇边竟会无意识地露出一点点弧度来。
下午,他们驱车抵达了山谷中一座有着希腊风格的神庙。
这是这个国家目前还保存着的唯一一座异教神庙,供奉古老的罗马主神。高耸的列柱极具古典庄严的美感,虽然整个殿宇不算太大,宽不过十米左右,但耸立在孤峭的悬崖边,背临群峰,还是让它有一种超拔脱俗的气质。
庙宇前的十几级台阶,不知道是修筑年代过于久远,还是出于某些特殊的考虑,每一级的高度都比寻常的台阶要高上不少。爬到最后几级的时候,温澜几乎要手脚并用才能稳住身形——也许这就是修建者的用意?让每个朝圣者在最终登临神殿前、都不得不先匍匐跪倒?
就在他在心里默默腹诽的时候,明仲夜已经先他两步跃上了殿前的平台。然后仿佛是极其自然地,这人就这么转过了身来,朝着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温澜愣了一下,原本正在攀爬台阶的动作明显凝滞了一瞬。
然而明仲夜并不等他多想,直接就把他拽了一把,拉他登上了爬得极端费力的最后一个台阶。待他站稳了,明仲夜才轻巧地放开了手,态度极其自然地对他道:“这台阶真不好爬啊。”
温澜只好低低地“嗯”了一声。
总觉得,手臂上,似乎还停留着对方掌心方才留下的热度,久久无法消散。
神庙内部最深处,是一口泉眼。而泉眼前的台子上,则竖立着一枚枚硬币——黄铜金银,各种不同的颜色和样式,似乎来自于许多个不同国家的朝拜者。
“原来不只是我们那里,全世界的游客都有对着装水的容器丢钱许愿的习惯。”温澜看着眼前景象,莫名想起国内好些景点里负重累累的池塘和被迫担负了多余业务的放生龟或者锦鲤,不由感慨道。
“是啊。据说罗马的喷泉池里,每年捞出来的硬币能有几百万欧元。不过,这种立硬币的习惯好像比较独特。其他地方我好像也没怎么见过。要来试试吗?”明仲夜看了一圈那些站立和躺倒在许愿台上的硬币们,似乎有些感兴趣地问他道,“我觉得立起来好像并不困难。”
“不了。我又没有什么需要向神灵许的愿望。”温澜摇摇头拒绝了——实际上,从很多年以前开始,他就不再向任何人或者东西许愿了,哪怕是表面形式他也从不遵从——不过,感觉自己这样好像拒绝得太过干脆,怕有些伤人,于是他又自行找补了一句,伸出五指,指了指神殿的上方,“况且,这里的神们大概也是听不懂我说的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