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最终微笑着轻轻碰了碰叶策的酒杯:“其实你不需要过多担心什么,大方地做自己,不要假装和扮演什么完美角色,表现出你平常里那种自然的状态就很可以了。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和魅力,叶策。提前祝你约会和恋爱成功,下次等着听你的好消息。”
……第一次发现,看人谈恋爱居然是这么有趣的一件事,温澜想。
虽然,叶策居然一本正经地来找他这个单身汉咨询建议……这件事的奇特和违和感,甚至比叶策居然要谈恋爱了还更有黑色幽默感和荒唐意味一些。
总之,叶策在从约会的服装搭配选择、餐厅和菜式挑选一路仔细问到了他对电影类别和其他娱乐项目的建议,然后要求他给出了若干“建议做”和“不建议做”的注意事项后,终于稍许放下了一点心的样子:“我明白了。这些方面,你的考虑确实周到,温澜。问你果然是对的。”
“说起来,你对这些事这么有经验……”说到最后,叶策仿佛踟蹰了一下,似乎提起这个略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如何与喜欢的人相处交往、拉近距离的诀窍,是你自己慢慢积累学习来的,还是有什么人教过你?应该不存在什么看书速成的方法吧?”
“……或许几者都有吧。”温澜那一瞬短暂沉默了一下,才含糊回答道。
说到底,“恋爱技巧”这种东西,其实也和别的人际交往技能一样,都是需要学习和训练才能掌握的东西,并没有人从一开始天生就会。
而对于温澜来说,这些相关的知识来源……
躺在床上的他看了眼此刻窗外仍旧黑沉沉、不知道还有多久才会再度亮起来的天色,忽然没由来的,觉得心里突兀地一跳。
然后他长叹了一口气,重新闭上眼——
终于允许自己在脑海深处想起那个人的身影来。
那一年,温澜十九岁。
一年多以前,他第一次离开家乡那座温郁的南方小城,以极为优异的成绩考入了P市这所全国闻名的大学。而这一次,作为全系排名前几的学生,他得到了参加交换生项目的机会,人生第一次远渡重洋,来到了世界的另一边,一个全然陌生的中欧国度,进行几个月的交换学习。
那个时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刚在完全陌生的城市安顿下来,从语言、文化、日常生活到学校诸多事宜,一切都还没来得及熟悉,一切也都充满了探索与未知、短暂的沮丧和不经意的惊喜。因此,虽然他并不喜欢各种过于吵闹喧杂的环境,那一次,他还是参加了学生联合会为他们这些新生和交换生举行的迎新聚会,去了学校附近一家颇有些年代、大部分建在地下室的餐馆。
那家餐馆,夜晚里也兼具酒吧的性质,向来是附近学校的师生们都喜欢去的传统聚集地。温澜找了好一阵,才靠街上的门牌号找到它不起眼的入口,推门走了进去,走下那被红砖砌就的墙面包围、充满了怀旧古老气氛的阶梯。
后来的一段经历,在多年后,其实温澜已经有点分不太清,那是他自己带着想象力补全的梦境,还是真实的记忆本身了——
在他从螺旋形的楼梯拾级而下时,首先听到的是人群爆发出的一阵隐隐约约的笑声,还掺杂着几声口哨:看来,活动已经提前开始了,他边快速往下走边想。然后,一切便突然安静了下来,他似乎听到了几声叮叮咚咚隐约的音符响,随后便是全然的、更加彻底的安静:仿佛刚刚发出声音的那群人突然都从这个餐馆里消失了似的,只有他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还在四壁间回荡。发生什么事了?难道他们在这个场合也会先发表什么公开演讲、再开始活动吗?
等温澜再快走几步,走过下一个楼梯拐角时,他的耳边突然又重新响起了清晰的音乐声:那应该是钢琴被弹奏时发出的声响,音色听起来却比一般的钢琴声更低沉喑哑一点,仿佛带着酒吧特有的味道。所以,是因为有人开始现场演奏了,所以其他人都安静下来了吗?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在弹琴,温澜想。一开始时,他只觉得那旋律懒洋洋的,仿佛带着点夏日午后小憩初醒的慵懒调子,轻飘飘地回荡在四壁,落进他的耳朵里。然而在不经意间,他却好像忽然从某几个突兀的音符、或某一段蹦跳着的小节中,捕捉到了一点不同寻常:那是一点仿佛被掩盖在轻佻下的冷峻、藏匿在散漫中的锋利、遮避在媚俗后的高傲……仿佛一个技巧极端高超的舞者,在看似流俗的、为取悦普通观众而跳的寻常舞蹈之中,突然就从容地滑出了几步开外,然后出乎意料地、炫技般地回首一笑,对着看向的某个方向,展露出一段曼妙到极致的华彩舞步和身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