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和崩坏的石桥一同落向水中,他奋力抬头看去,只见那模糊的仙人身影肩扛一杆大纛,一脚踩在了白骨龙首之上,数颗白玉珠法宝环绕身侧,威慑四方。
浪花一下淹没了钟鸣,乱流冲的他在水中旋转,他努力睁眼,试图分清水底和河面。
他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水底下,同他一起落水的疯子们居然没有随波逐流,反而稳稳当当的站在水底,一步一个脚印的向高家方向进发。
钟鸣肩膀还贴着扁担板凳,在落水一瞬间,将其视为身家性命的钟鸣就下意识的死死抵住它,此刻乱流之中,扁担篮子正好卡住了桥上的一根木质栏杆。
钟鸣死死抓着两根交错的救命之物,用力将面部送出水面。
余光所至,但见高家大院突然间拔高数重,如同一座丹炉映照出可怖的红光。
人们正在不要命的向里面跳去。
空中的高进挥舞大纛,朗声大笑:
“史家浩浩千秋言,大道苍苍一寐间
褪去凡胎三根净,货与清流共登仙。
诸位,请入人皇幡助我!”
大旗上顿时冒出黑烟阵阵遮天蔽日,下方高家大院处一道道半透明的人影不断飞出,飞入了“人皇幡”中。
同时飞起的还有无数血红的肉球,头顶着龙鳞的人此刻都扭曲的变成了一颗颗巨大的肉球,在上升的途中变得越来越小,最终,他们成了“丹药”的形状,龙鳞贴在血红的“珠子”,像是贴着海苔的饭团。
它们一路飞到了龙首后方,跟着环绕在“清流仙师”身边,不消片刻,白骨之龙血肉丰满,昨日被众人分食之龙已经重构。
人肉丹正如鳞片一般聚集,化作赤红巨龙凌天压日。
见到这般景象,钟鸣心中满是绝望,无意识的嗫嚅着:“不要,不要啊,不要.....”
一个小浪花将他拍了下去。
耳中是湍流声,重物落水声,碰撞声.....唯有露出水面时,能断断续续听见些话语:
“该死的萨满.......居然......用道侣......诅咒他.......今日高家......再无血脉存续.......一箭三雕,真乃苍天助我,哈哈哈~”
.....
钟鸣不知那高进想的是什么,他只觉得脊骨发寒,浑身冰凉。
得跑,不惜一切代价的跑。
高进昨日的那一手仙法展示让钟鸣生不起一丁点抵抗的想法,满脑子只有该如何逃离这里。
钟鸣最后看了一眼天上的高进,死死的记住这一幅可怖的画面,旋即抓住飘来的拱桥木扶手,和“扁担板凳”一齐抓住叠成十字,深吸一口气潜入水底,顶着两片木板顺着河流急冲而下。
此仇不共戴天!
......
清河的水面渐渐宽阔,最终汇入了夜阑江之中。
江水起起伏伏,混杂着上游的污秽杂物。
饥饿感重新占据高位,江河漫漫何处是头?
钟鸣在江水中起起伏伏不知道多久,心中的恐惧和迷茫在浮浮沉沉的困厄处境之中被无限放大。
他该去哪?他该怎么办?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大力突然从“扁担板凳”上传来,钟鸣手臂左肩一沉,整条手臂仿佛要被撕裂。
恐惧如同重锤一般砸穿了他全部的防线,一股念头不可抑制的放大,填满他的心念。
天下真有龙族一裔,难不成这大江之中,也有蛟龙盘踞?
迷茫在这一刻被恐惧击退,对未知力量的恐惧和龙肉中残存的龙性融合在一起,在钟鸣心湖之上肆意妄为,狂悖的投下一片恍若灭世的阴影。
而湖底,那深深的心灵湖面之下,一股更为宏大的力量正在涌起。
......
扁担板凳上挂着两个篮子。
一担子磨刀石,清溪镇所有男人都在磨刀声中和钟鸣说笑。
一担子磨镜砖,镇子的女人或大大方方和他说些荤话,或藏在闺房好奇偷看,或端茶倒水甜言蜜语谋求些许折扣。
我.......是小镇的最后一人。
吾为清溪镇磨镜砥刀者。
吾乃承天圣运宏德至高皇帝御赐侯爵!
人类的最为原始的血性在钟鸣吞下世间万兽之主的龙肉后终于苏醒。它躺在心湖湖底,静静的看着上方飘扬的一切。
那层湖面,叫人性。
钟鸣在波涛中疾驰,强大的拖拽之力仿佛要将他撕成两截,水浪挤压他的肉体,每一下细微的波纹都如同落在手打肉丸上的钢棍,誓要将肌肉砸成肉泥。
数息过后,拖拽力道瞬间改变,垂直向上拉起,钟鸣离开水面的一瞬间,喉头一甜,鲜血填满喉咙。
他想要大叫,想要大喊,脖颈中的鲜血拦不住他的怒火,话语在粘稠殷红的液体润色下失去了传递信息的作用,最终化作一声震天慑地的龙啸。
......
还有一个老人纳闷的声音:“啊?直钩真能钓上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