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尘埃落定的时候,月光下的身影便开始显得有些寂寥。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他望着二楼,在月光之下,他身上那些蠕动的、贪婪探索着周遭一切的肉芽、那些组建成探针般的组织才开始缓缓停下,它们努力伸展着自己,似乎在做着生命里的最后一次运动。
他看着自己,低头看了眼自己已经很难被称之为手掌的部位,沉默了许久。
在压抑下耳边那絮絮叨叨、好似无穷无尽的呓语以后,陈清的身体才渐渐恢复到了一开始的样子。
一个人类、无异样的人类的模样。
他仰起头,看着头顶上落下来的灰,阁楼的打斗似乎也告了一段落,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后,阁楼上便许久没有枪声响起了。
陈清顺着原路返回,也没走几步,便看到了堵在阁楼入口处的那人。
是姜婉,浑身粘满血、身躯有些摇摆不定的姜婉。
他走上前两步,对方便也回过了头,看来虽然有伤,却是并无大碍。
他越过姜婉去看,裂口女的原型倒在了那里,她裂开了嘴笑得正欢,两根保留有些许肌肉的大拇指插在脸颊上,努力地做出撕扯的样子。
“你……去哪了?”在陈清身旁,姜婉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老太跑了,我去拦她。”
她点点头,又向陈清问:“这人……不……这东西是怎么回事。是实体吗?”
“实体……也不算吧。”陈清摇了摇头:“实体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被摧毁。她的话……只能算是某种具有非凡力量的尸首吧。”
他轻声叹息,将手中的文件递了过去,风沙掠过、时间消失,便是墨水留下的痕迹也淡薄了些许。
姜婉借着月光凝神一看,心里便是仅剩错愕与茫然。
“所以说……那些杀人的裂口女,实际上是他们自身臆想出来的一个……”
“一个不存在的,但是‘存在’的非凡生命。”
“这真是……”
她倒吸冷气,一字一句往下看。
“‘古训有闻,可歌可泣者,寻一船阁,舍去身家,可向其委托。
下委托者,非大憎恶者不可。
唇齿留于金齿印,委托落定成契约。’
是她们……她们自身的怨恨,再加上原型的力量形成的裂口女。
她们越是相信这条传闻,她们越是信仰、基数越大,则裂口女的力量就越强。”
陈清点头,又看向了不远处地面上的那具尸体:“这样的秘闻也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她的尸体,只是这样的方式,却也让她的力量不能最大化。”
姜婉听着,沉默了一会:“这样的力量还不够吗?”
“她只是难应对,毕竟第一次见到时,谁都会惊讶于不会倒下的亡灵。
可当你知道这一点后,她的力量就显得有些不值一提了。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她大半个身子都被你打没了,你真的觉得她很难处理吗?”
姜婉回过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罕见地,她陷入了某种沉思。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通噩耗通过电话穿到了两人手中……
是在半个多小时后,在二人回到警署的第一个瞬间,几个人便赶到了她们面前。
那脸上的慌张无法作假,体态上的局促更是显而易见。
他们拥簇着二人,直到过了好一阵,才呢喃着向他们开口。
“何欣远、于微莲,已确认死亡。”
“谁?”
“何欣远、于微莲。”
他们沉默着,无言便是今夜的丧钟,一声声敲着,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人。
他们向前走,便走过了明亮的前堂,他们继续走,在穿过了警署大堂的明亮之后,步向昏暗的月光;他们向前走,走过了连廊后,月光也随之消散。
那一片黑如死寂,是一声声回荡着丧钟的、奏响了冥歌的死寂。
他看向那片黑暗,一人坐着、一人靠着,一人惧着、一人笑着。
他看向那片黑暗,那俩人的身体蜷缩着,死了。
何欣远与于微莲,这两个本应该洋溢着青春阳光的生命;迸发出独一无二光芒的生命,此刻却在阴影里如蝼蚁般死去,死的无足轻重、与大部分人相同。
陈清扭过头,指了指顶灯:“灯怎么了?为什么这一大片全黑了。”
他们仰起头,亦是不解:“那一片区所有电路都失效了,火焰可以带进去,但手电不行,电路的故障直接影响了整栋大楼,现在后半栋办公区全都没电了。”
陈清聊天向前去,他走了没几步的距离,耳边便开始出现了嗡鸣声,紧接着那声音便开始慢慢淡去,淡到耳边什么声音都消失了以后,他再回头看,便看不到那群不远处的人了。
他继续向前去,再是走了三两步的距离便走到了于微莲身前。
他看着这个面露微笑的女性,看着她那副在心满意足中死去的身影,他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嫌弃、一缕不满。
他伸出手,抱起了于微莲的尸体,他转过身去,这具遗骸的份量是何其的轻。
三十斤?还是二十斤。
陈清低下头,眼里分明有几分不解。
他向着隔壁走去,拉开门,走到了何欣远身前,他看着这两个一同死去的女性,心里也难免出现了几分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