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当然冷,而季陵的脸色比冬雪更冷。
他默不作声,阿沅就当他同意了。
她一边哆哆嗦嗦的套上蓑衣,一边带着调笑意味嘀咕着:“你冰人来的,连剑意都自带霜寒之气,当然不怕冷了……好了,走吧!”她拍了拍身上的蓑衣,恰好装下一个她,满意极了,“我们出发吧!”
高昂的语调随着呼出的白气落了个空,只剩下呼啸而来的刮骨风雪。
季陵仍纹丝未动,固执的握着油纸伞横亘在她面前,一动也不肯动。
阿沅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些,眉头微微蹙起,有些莫可奈何:
“你……不是真要我打伞吧?为什么非要我撑不可呢?风雪这么大,这把小小的油纸伞能撑多久呢?风一刮就折断了吧?”
季陵默了一会儿,连眉毛都沾上了飞雪,他终究还是将伞往前递了一分,嗓音有些沙哑,开口道:
“……你唇都乌了,躲在这儿多少也能……”
阿沅本来就没有多少时间能耗在这里,更不想为这点小事浪费这么长时间,眼下耐心全无,既然他非要她拿,她便拿,她直接将油纸伞抄在手中,话语不由沾上了凛冽如刃的风霜,字字刺骨:
“我都说了我不想用,你为什么非要我用这把破伞不可?你不会以为……以为我有多喜欢这把伞?你不会真以为我把它当家了?不是吧???它……它能算是个家吗?”
阿沅气笑了,盯着手中的伞,手指蜷了蜷,终究忍不住直接将这破伞掷在雪地里!
“我不管你怎么想的,它于你是把尚且算风雅的油纸伞,于我是什么?是骨灰盒、是监牢、是囚笼你懂么?我看到它就烦,看到它就厌恶你懂么!你不会还以为我还是那个遇事哭哭啼啼,镇日只能东躲西藏的孤魂野鬼吧?你……你个混账东西,你丫还在轻视我么?!”
阿沅一怒,眉心的彼岸花印记耀金般一闪,覆在周身的雪花便融了,被冻得青紫的唇一点点恢复如初。她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学会调动身上的灵气,而这厮需要改头换面的重新认识她!
阿沅一脚踏上前,正巧踩在油纸伞上,她盯着季陵眸色很冷,猫瞳深处仿佛燃着两簇火:“我不想再在这种破事上浪费时间了!我不是当初那个我了,此刻我就站在你面前,而你还活在三年前。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赴皇都去救书生,我是很感激你帮我,但是你如果还用以前的目光看我,你如果还不能平等直视我的话,请你离开吧,我不需要你。”
话落,阿沅便擦过他的肩离开,一刻也未曾犹豫,一头便钻进风雪中。
而季陵僵立在原地许久许久,目光死死盯着雪地上已然被踩折的油纸伞良久良久,漂亮的桃花眸渐渐染上红雾,一片血色中恍惚间好像看到小小的自己被丢弃在这儿,胸口空空荡荡的,血都流干了进了他的眼里。
许久亦或只是过了一瞬,他仰天眨了眨眼,将酸涩逼了进去。呼出一口带着血气的凉飕飕的冷气之后,单膝跪地,将被踩碎的油纸伞一寸寸拼好、收到怀里,寻着地上一串小巧的脚印追了过去,同样一头扎进暴风雪中。
扎进万劫不复的严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