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沈凝酥方起床梳妆完毕,欣合宫已着人过来传话:“参见沈才人,我乃欣合宫宫女青蕊,奉了主子的命特来请沈才人过去,主子有事寻您。”
沈凝酥下意识望向身旁的叶岚,只见她微皱眉头轻抿下唇。
“有劳青蕊姑娘了,我这就随你过去。”
哪知待沈凝酥到达欣合宫时,花月吟仍未起身。
青蕊进了殿内唤出一人,身形面庞与璃昭仪有五六分相像,通身散发出的气韵却是更为清冷的。
那人朝沈凝酥直直走来,福身行了礼:“参见沈才人,我乃璃昭仪之妹名唤花穗,昨日夜里姐姐命我今早务必请您过来,我恐误了事便早早派人过去,不想姐姐贪睡此时仍未醒,恐得烦沈才人稍等一炷香的功夫了。”
“不碍事的。”沈凝酥眼眉弯弯嘴角泄出笑意,令人察觉不出她真正的情绪。
花穗闻言福身行了个礼,“只是有一样,姐姐酣睡时不喜殿内有诸多人,您虽贵为才人,我亦不敢擅作主张请才人进殿等候。”
“我在这院中候着便是,常闻璃昭仪风韵雅致,如今看这满园春色方知传言不假。”
如此,沈凝酥就挺直脊背立在那园中青石板上,随着时间推移日头越来越盛,树荫越来越小已渐渐遮不住骄阳,又兼她未用早膳,不知不觉间已觉双目模糊眼前浮起片片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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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岚扶着沈凝酥,站得久了就连她也觉着双足酸痛呼吸不畅,更别提身娇体贵的沈家九小姐。
她不知自家主子为何惹了璃昭仪的眼,心内却已盘算着如何助着主子尽早侍寝博得盛宠。
“传水。”花穗掀起门帘朝外淡淡吩咐了一句,青蕊得令带着一众丫鬟进屋伺候。
叶岚闻言露出欣喜的笑容,用绢子替沈凝酥擦了擦鬓角沁出的薄汗:“主儿,再坚持一会儿。”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花穗方前来请沈凝酥入殿内,叶岚扶着虚弱无力的主子往前走,抬头看了看天色,日禺将过。
“妾身参见璃昭仪,璃昭仪万安。”
恃宠而骄的美人倚在软榻上,修长手指在怀中的白毛蓝瞳猫身上轻轻抚着,连眼皮也不曾掀起一下:“既入宫伺候圣上,就应循着宫规行事,我听教引你的嬷嬷说,你规矩学得极好,只是行跪拜大礼时总有气无力地站不稳?”
“妾身愚笨,令昭仪费心了。”
闻此言,花月吟抬头对上沈凝酥宛若春风的笑颜,也笑了:“叫你来也无旁的事,只是想指点你将这大礼行得好一些,妹妹蕙质兰心,将来定有数不尽的荣耀,若是连大礼都行不好,日后在封妃大典上可如何是好?”
“且祭拜祖宗,拜天地神仙,隆谢圣恩等事宜也都需得行大礼的。”
沈凝酥望着花月吟虚情假意的模样,已气得欲将牙齿咬碎,霎时有些明白了自己从前在府中趾高气昂地训诫下人时,是哪般的惹人厌。
可她深深知晓愈是斗不过,愈要压着性子扮猪吃老虎,于是语气又软下去了几分,甜得几欲溢出香味来:“妾身卑贱,何德何能令昭仪这般上心,定当认真学规矩方不辜负昭仪一番美意。”
此话一出,花月吟直接嗤笑出声来,瞥她一眼不再多言。
随后,花穗领着沈凝酥直接去了长廊,将其交给欣合宫的赵嬷嬷。
不断重复着屈膝跪地叩首起身的动作,沈凝酥方舒缓了的身子又渐渐疲乏不堪。
她只觉着额头闷痛,双膝手掌如千万银针刺得生疼,双目渐渐有了重影,又渐渐模糊不清,直至最后眼前一黑。
失去意识前,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叶岚跪在地上慌忙将她扶到怀里,焦急地唤出的那一声小主。
沈才人在欣合宫中晕倒的消息,随着欣合宫去请太医而传开。
彼时太后午憩刚醒,听海云姑姑禀告此事,气得随手将一盏珐琅彩瓷烛台由桌案扫落。
瓷器叮当应声碎了一地,立于帘下一侧的宫女垂眸看,辨出了这正是前些日子璃昭仪送来的物件,近些日子太后一直在用,很是喜欢。
虽气极,却还是顾着儿子。
她接过海云递来的茶喝了一口,将那不满硬生生压了下去,道:“皇帝可知晓此事?”
“听御前伺候的嬷嬷递来消息,说是皇上已匆匆往欣合宫去,这会子应是已到了。”
太后应了一声,又淡淡嘱咐道:“堂堂尚书左丞的女儿,竟被一舞姬出身的女子欺负了去。吩咐下去盯紧此事,若皇帝处理得太失偏颇,哀家自是要出面替这沈才人讨回公道。”
嘉德宫明政殿内,梵昭正眉头微皱听沈回昶汇报公务,洪广面露难色地走进来在他耳边低声汇报,只见天子脸上立刻含了几分愠色。
“沈大人,你所言之事朕已知晓,你先回府他日再议。”
那沈回昶望着皇帝面色铁青匆匆离去的背影,捉摸不透,尚不知自己女儿在宫中生出了状况。
沈凝酥醒来时,梵昭就站在床边望着她,身边乌压压围满了妃嫔。
太医张子辽徐徐将银针收起,转身恭敬地朝梵昭行礼道:“启禀皇上,沈才人是气虚体弱兼热暑所致的晕厥,方才煎了温补的药服下,微臣再施以针灸,如今已醒来。”
“只是这气虚体弱的病根在才人体内形成已久,需仔细调养方可根治。”
“那便由你负责给才人调养。”
“微臣遵旨。”
沈凝酥见了皇上在跟前,愈发觉着头晕目眩胸闷气短,吩咐叶岚搀扶她下床行礼,却被梵昭先一步双手压在她肩上拦住。
沈凝酥面色不变,如月儿般圆润如星子般晶亮的泪珠却一颗颗滚落下来。
旁人冷眼看着,皆噤声不语。
不得不令人承认的是,沈凝酥的确哭得极美,不似旁的女子哭起来涕泗横流,呜咽不止,反眼角鼻尖绯红得恰到好处,自带了一股弱柳扶风惹人怜爱的风韵。
“妾身给皇上,洛妃娘娘,璃昭仪请安。”
她声若蚊蚁软软糯糯,乖顺得令人愈加垂怜,同时让人心中不觉感叹,这璃昭仪太过胡作非为,竟将这玉软花柔的美人欺负成这般模样。
那璃昭仪自在王府时便横行霸道占尽恩宠,怎是吃素的?见此状知沈才人亦是个难缠的,扑通一声跪在皇上跟前,仰起娇艳面庞:“皇上,妾身不过是欢喜沈妹妹,一时热心方想教她行礼的规矩,先前并不知沈妹妹体内有这气虚体弱的症状,若深知,便是给嫔妾十个胆,也不忍让妹妹学这劳什子规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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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朕是太过娇纵着你了。”
众人听得梵昭这般说,皆悬了一口气在胸口,旁人或许不知,可一旁的洛妃心中却无比清楚,若从前,皇上对璃昭仪的胡闹从来都是轻拿轻放的,难道如今竟被这沈才人四两拨千斤了?
“宫规宫矩是老祖宗代代相传下来的,岂能小觑?”
璃昭仪闻此言轻咬下唇一副知错的模样,眼尾带了一丝嫣红,玉指轻轻拽住梵昭紫檀色编丝锦绣华服,慢悠悠地左右摇曳着男子手臂:“妾身罪不可恕,求皇上责罚。”
梵昭倒是未应这话,反将目光落到沈凝酥身上。
她又不傻,自知此时梵昭不过要她给璃昭仪寻个台阶下,于是轻牵唇角泄出几分温柔体贴,道:“璃昭仪一片真心为妾身,若要责罚,也应是责罚妾身连行礼也做不好,求皇上明鉴。”
“璃昭仪心系后妃有教引规劝之功,沈才人潜心向学亦是好的,今日之事乃意料之外,均与二位妃嫔无关。”
“张子辽,为沈才人诊治之事你需得上心,若未见效,可仔细你的皮肉。”
“洪广,你去通知御膳房,这沈才人身体抱恙膳食上自当格外小心,所需食材一律从朕的份额中取。”
言罢,梵昭坐在床边轻拍沈凝酥手背,关切道:“近些日子你只管在自己宫中好生静养即可。”
“妾身听命,谢皇上。”听者笑颜不变,声音却平淡得如同弦月池里的水。
梵昭闻言淡淡睨了床榻上的女子一眼,心中竟生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别样滋味。
一番争端就此打住,三宫六院之人却是各自生出了不同的看法。
消息递回广阳宫,太后索性闭了眼轻揉眉头,乏力道:“这昭儿将璃昭仪宠得无法无天了。”
“太后宽心,皇上亦是奴婢自小看着长大的,打小时起凡事总自有定夺,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