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霏雪道:“有人这几年,在洛阳抬高牡丹价格,引得百姓荒废农耕尽去种花。结果商人赚到了钱,忽然跑掉,洛阳城老百姓的钱被洗劫一空,田地荒芜,粮食欠收。这还不是最狠的,桑蚕局一样的套路,手段却更凶狠。前面一样是抬高蚕丝价格,引的百姓都去买种养蚕。到了去岁,战事一起,谣言四处,都说是商人不会来了。吓的百姓急忙抛售手里的蚕丝,结果蚕丝被人买光。手里的蚕丝没了,商人却又回来了,拿着签字花押的契约要蚕丝。因此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不知几何。这两三年,类似的手段在大金各地泛滥成灾。”
沈放诧异道:“玄天宗做的?”立刻想起,去岁上京之时,玄天宗贩卖军中刀枪兵器给杨安国,还有临安城,大荒落口口声声要助大宋抗金,难道这些都是真的?龙雁飞心系大宋,真心要为大宋出力?他做这些局,可不光是敛财,战乱之际,荒废土地,遏制农耕,空乏百姓之身,都是釜底抽薪的手段。
柴霏雪果然如沈放所想一般,也道:“若只是无良商人赚黑心钱,也就罢了。但这些事头起的,多与农耕有关,导致这两年大金粮食锐减四成还多,加之还有天灾频繁。起初朝廷未当回事,等到到处起火,这一算可了不得。也正是因为此招太过凶狠,朝廷当中,都以为乃是宋人的诡计。”顿了一顿,接道:“但此事九成与玄天宗脱不了干系。东窗总有事发时,这买卖勾当当中,总有人看破不肯服软,也有当地的地头蛇,但凡一有纠纷,总有玄天宗的人出来强横压制。虽然只是怀疑,无有真凭实据,但翼王与卫王大为恼火,就要昆仑派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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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放道:“翼王与卫王?”
花轻语道:“我原本也不相信,但你想想,昆仑派如今急着迁门派进中原,有求于人。若不是翼王、卫王这样的身份,有谁指挥的动他们。寻常门派,哪个又敢招惹玄天宗?”
沈放心中惊讶,若此事为真,难怪大叔对龙雁飞态度截然不同,乾坤倒转,如此说来,龙雁飞还真得不能死。但玄天宗一惯恃强凌弱,胡作非为,自己实难有好感。想了又想,道:“眼下咱们就柯云麓算个高手,还跟我有些睚眦。而且此人如今古怪,倒似听命于大荒落,并不是真心护卫龙教主。”
花轻语道:“还有麻烦事呢,李大人这边也不能不管。你知道么,他身肩重任,要前去寻翼王,想办法与金主议和的!”
沈放又是吃了一惊,道:“如此大事,他怎么孤身前往。”心下嗤之以鼻,什么议和。议和为名,乞和为实,不外割地赔钱。虽是心向大宋,无奈官军死不争气,就是打不过。乞和虽是丢人,好在能平息战乱,也能叫百姓喘口气。
花轻语道:“死要面子呗,知道打不赢,还怕天下人耻笑。他身边带了个废物,你说孤身倒也没错。事关重大,还只能偷偷摸摸,唯恐节外生枝。”
柴霏雪道:“他也是托大,眼下金国愿意打下去的人可是不少,若叫有人得知李大人前来说和……”说着连连摇头。
沈放皱眉道:“确也是个麻烦。”
花轻语道:“咱们三个几斤几两,他们难道不知?龙教主如此高傲一人,说不定早自己走了,也省得我们费心。”
柴霏雪笑道:“李壁大人若是聪明,也该自己上路,先离了我等这群灾星。”眼下与龙雁飞同路,堪称抱虎枕蛟,实是凶险之极。
沈放煞有介事,连连点头,也笑道:“正是正是,咱们快去看看,别短了咱们什么。”嘴上与两人打趣,心底却是笑不出来。广陵群雄白忙一场,如今国势将崩,自己又无端卷入玄天宗的事来,还有萧大哥如今更是下落不明。千头万绪,没一件事情顺遂,只能强打精神。
花轻语道:“你们还笑的出来。可惜这两人的事都是刻不容缓,否则总该叫咱们养好伤病再走。龙教主这边,事发已有月余,他玄天宗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
回去大堂,众人一个不少,谁也没自奔前程。
李壁服了汤药,已有起色。坐在堂上,不知从哪里寻了本书在看。
龙雁飞、大荒落、柯云麓三人坐在一处,彼此间隔尺余,谁也不说话。
只有阿鬼,全然不知其中蹊跷,兀自抱着一根虎骨在啃。
沈放进门,面带微笑,道:“诸位有何计较?”
单翃衣道:“我家大人意思,人生地不熟,咱们还是结伴而行,也好有个照应。”
沈放倒不意外,李壁两人都是文弱,若无沈放等人陪伴,只怕与此间那倒霉的官儿一般无二。看看龙雁飞三人,道:“龙教主这边?”
大荒落淡淡道:“咱们一道去燕京。”
蓬莱到燕京,要绕过渤海,路上行去,足有一千两百里。
沈放与大荒落商议,九人分作前中后三路,沈放与李壁、单翃衣在前,龙雁飞、大荒落、柯云麓三人居中,柴霏雪与花轻语、阿鬼三人在后。彼此之间,距离两三里,又约定沿途暗记。
单翃衣本是提议,沿海岸前行,若能寻到出海的船只,仍是走海路更为稳妥。一行人伤病疲惫不堪,走海路自是最为省力。
他也知道同行龙雁飞乃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正被人追杀。海上行船需借洋流风向,熟悉海路的船工追逐船只,远比陆地之上容易。但他与李壁乃是朝廷身份,眼下并无危险,与这群人同行,实是不智,能分道扬镳那是最好。
话说出口,便被李壁打断。李壁竟是非要与众人一路北上。
沈放留心观察,却也未见李壁与龙雁飞有什么接触。但如此一来,反是更叫沈放怀疑,一路同舟共济,龙雁飞也是个不俗人物,这两人岂能真的没有话说?
此是山东地界,柳一未济逃脱,必定带着柳家堡的人追杀。众人不敢耽搁,日夜兼程赶路。
一路之上,不见人烟,枯树昏鸦,到处皆是兵荒马乱之后的残败荒芜。
蓬莱县在胶东半岛最北端,沿着海岸线向西,先两百里到掖县(今山东莱州域)。绕过渤海湾,再两百里到山东东路益都府(今山东东营域)。又四百余里到直沽寨(今天津域),到了直沽寨,距离燕京就只有最后两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