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丹阳往南继续行走,小白一行人换上了粗布麻衣,吴王送来的那些东西分一半给越王,剩下的他们带上,变装成商队,又找了个越国本国的商队,让熟人带着继续往南行走。
第五慕和第五茂两个孩子也摘下了自己的玉佩金钗,打扮成商队的一员,兴冲冲的跟着往南走。
小白问过他们的意见,让他们把换下来的衣服饰品都收好,不介意的东西,可以放进商队的货物里充点数,反正南边人也不会买。
两个孩子不服气,他们觉得自己身上的那些玉和金子贵重的很,绝对不会卖不出去。
第五茂不理解,捏着自己的玉佩,不服气的放话到:“我的这块玉,质地坚腻,雕琢巧妙,但凡有点眼光的,都能看出它的贵重,”
姐姐第五慕拿出自己的金钗,“我的金钗肯定比你的玉更受他们喜欢。”
小白的侍卫们和商队众人看见他们这么孩子气,都被逗的大笑出声。
商队主人邾苗见两个孩子不服气,解释道:“公子、女公子,这百越之地,比起玉,更爱金银,比起金银,实实在在的粮食、布料和盐,他们更喜欢。”
他当然是清楚二人身份的,只是这出门在外,不便多说,就这么称呼他们姐弟。
邾姓,一听就知道从前也是越国大姓,只是随着越国被楚国攻占,他们这些原来的越国贵族也渐渐没落。
从前是越国人自己当政的时候,大家就算都是食利阶级,多少也会想着发展越国,可是被楚国一占,比起更富裕点,还有盐场的吴,越这个穷地方楚国并不太感兴趣,也是作为楚王发配贵族的流放地。
要开发楚国也是开发他们老家的云梦泽,而不是更远的越国,因此被楚国占据的一百多年,越国就连贵族生活水平都直线倒退。
后面楚国被大晋灭了,越地也成为了大晋的地盘,但是大晋优先管理的也是原先诸国的那些大城,越地太偏,又被忽略了。
直到越王来到他的封地,带来不少金银、书籍、农人和工具,越这片地方才终于又有了动静,在越国相国的带领下开始一点点发展。
邾苗就是落魄的旧越贵族出身,他们家也和本家的朱姓关系很远了,本家还能再吴越交界地有地有人,到他们,那是光靠地都吃不饱饭,家里也没什么文化书籍,只能靠人自己动起来,跑去越和百越的交界地做生意过火。
一笔写不出两个越,百越和前头的越国往上数也能算一家,甚至现在的百越之中,有一些部落首领,往上数还是越国公卿呢。
越国被楚灭后,一些越人因不愿被楚人统治而南下。越地都经济文化倒退的厉害,更别说那些南下做回部落首领的越人了,已经是连越字都看不懂,更不要提洛阳的新洛字了。
还能听得懂互相说的话,已经是他们最后还剩的一点“祖上是一家”的体现了。
南下的越人和百越互相杂糅,他们自己没带回去什么先进的东西,反而因为缺少材料和技术工,连冶铁都是个高难度科技树,从被周天子认可的诸侯国之一的公卿贵族,倒退回擅耕种的部落。
一些本来还琢磨不想被大晋统治的越人一看他们现在的生活,立刻决定不跑了,穷死在越地那也还有个家,绝不南下去住那些破屋子。
南边落后成那个样子,那是缺粮缺铁缺人缺布,什么都缺,也就靠着些山林动物和灵芝什么的珍贵药材来和他们这些商队做交易,换点布匹和工具。
粮食是大宗商品,一买卖起来很容易被查到,等着被人找吧;至于人,敢让大晋人口外流,不说别人了,越国的相国都会来找你。
这次他们带来的货物,就是一些布和越国这两年换新农具淘汰下来的旧农具,百越人绝对会喜欢的那种。
小白牵着马,看着小路边山林上的植物,问邾苗:“邾苗你通常南下都是和哪几个部落做生意?”
邾苗立刻恭敬回答:“我们商队都是和越国南边的闽地的朱鸢部、宁海部做交易多些,他们更重农桑,和我们做生意大家也都能语言互通,对我们带来这些商品更感兴趣。”
他是不知道眼前人是什么身份的,但是见到越王和越国相国对他的恭敬态度,也见过越国越王的两个孩子管他叫小叔叔的恭敬态度,总之,就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不等人问,他就主动说起自己知道的信息。
“这朱鸢部,族人也都姓朱,往上数,祖先也是前越的公卿之后……”
公卿之后,而不是公卿的直系血脉,想来应该是小宗再分的小宗。
刘德这种正经公卿之孙听见他们同音的姓,问:“你的邾,和他的朱,祖上还是一支?”
邾苗笑了笑,“不少越国贵族都是以‘越’为姓的,后人不少都改姓了,我的‘邾’和他们的‘朱’要真论起来,也能有点亲缘,虽然现在是远了不少,但是做生意的时候,有点关系就好谈了。”
真要论的话,他们是稍微能和闽越的部落扯上点关系,但是真的关系不亲近。
小主,
朱鸢部首领和里头有点身份的人都姓朱,下面一些最底层的部落民众就和大部分的黎庶一样,基本没什么姓,他们也不会怎么出部落,姓也没什么用。
宁海部的首领姓冼,也是越国公卿之后。
这家的人在越地呆久了,忙着在当地立足生存,基本都已经不怎么知道祖先历史,邾苗他们这些越国旧人后裔,哪怕家里没什么史书了,都比他们知道的多。
前越文献资料最多的,还是在现在的越王宫,哪怕吴越还有点家底的贵族,家里那也没有史书。
书在这会儿是重要的财产,这些东西都在越王宫里,那除非是有什么大机缘,否则还记得前越的越人,要知道自己国家的历史,都要去那些学派门下学习才能清楚个一二。
刘德琢磨着,问:“这朱鸢和宁海的关系如何?”
邾苗:“都是闽越,但二者实力相当,都有吞灭对方之心,又没有这个实力,还怕伤了两家祖上的情,也怕被西南的文郎部、越裳部偷袭。”
“等等,”刘德打断邾苗,“怕伤了情?”
邾苗:“还请听我细细道来……”
百越之地是个中原人称呼南边的概念,范围很大,有点名气的大部落才会被中原人加上一个“越”字,本质下面是松散的各个不同部落,他们虽然山多水多,但好歹能种地,比匈奴好些,没有那么紧迫的生存威胁,还能活,至今都没有一统。
很久以前的扬越和吴越都已经融入中原,是中原的一部分,瓯越也主动融入中原,成了越国,越被楚灭,瓯越也不存在了,隔壁的十越一半融入楚国,一半和瓯越一起成了现在的越人。
闽越和现在的越人一衣带水,两个大部落朱鸢和宁海的首领都是前越贵族公卿之后,两家这一百多年也都结为姻亲,部落内其他民众也通婚频繁,除了地盘不一样,两个部落那是里外处的和一个部落没什么区别,就连最重要的祭祀,两边都是一起联合来弄的。
虽然两边这些年都实力日益强盛,部落首领也都有野心,但早年间为了互相扶持,两边确实关系处的太亲了,贸然动手,光是部落内都会有不少争议。
但是和平统一吧,暂时当习惯首领的两边话事人又不乐意低谁一头。
这如果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游戏,那小白会很有兴趣让大晋挥师南下,做个恶人,看看在一个大boss面前两边是会联合还是彻底撕开。
既然谁都不想低头又想扩张,那就别犹豫了,直接都进大晋的体系吧。
很可惜,这是小白目前生活的世界,他不能就为了自己的一时兴起贸然让大晋士兵陷在南边。
他们的商队一路南下,暂时还没碰见小白需要的茶和甘蔗,小白可能还是需要找百越人在他们的地盘范围内出手寻找。
他们先来到的是朱鸢部。
南边多丘陵和小山,就看不见几块平坦的地。老家是南方人的小白虽说对这里潮湿的空气很熟悉,但对这些原生态的森林并不熟悉。
他们一路走的路都是山脚的小路,还会过桥过河,带着这么些人和货物走了半个月,终于看见了一个竹木搭建的哨塔。
哨塔在树林中间,很隐蔽,熟悉这里的邾苗一眼就能认出来,对着哨塔上的人说话,笑着说自己这次又带来了不少货物。
放哨的人也认识邾苗,和他点了头就让他们过去了,对小白这些明显的生人都不检查的。
刘德大为惊讶,“他们放哨这么松?”这放的什么哨啊,完全没有作用好吗!
小白拍拍刘德,“这里不是大晋,我们是给朱鸢部来带来他们稀缺货物的行商,不是敌人。”
不要把大晋带入大晋以外的地区,毕竟是生存资源比较富裕的松散部落,和人家环境险恶的匈奴联盟没法比。
“咳咳,几位先生,”趁着哨兵没靠近,邾苗不得不打断他们,提醒道:“在这里,就不要叫他们朱鸢部了,要称为朱鸢国,等会我们要见的,是朱鸢国王。”
说完,他还小心看了眼小白,生怕他动怒。
在中原,每个称呼都有代表的含义,就像南边一大片都被统称为百越,而不是百越国,能被叫国的,至少也得是经过大晋朝廷检验,认可他有个国家资质的。
邾苗显然也不太看得上一个朱鸢能被称为国,所以之前和小白他们提起的时候都是称为朱鸢部,只是到了该做生意的时候,他就换个好态度面对人家。
小白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还问邾苗,“这朱鸢国王叫什么,多大了,做国王多久了?”
“朱鸢国王名叫朱芪,四十八岁了,也做了二十年的国王。”
第五慕听得撇嘴,小声道:“不过一个蛮荒小地的首领,也敢称王。”
她父王可是大晋越王,这朱鸢算个什么国。
刘德不以为意,“这天底下敢称王的多了去了,月氏都也还有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