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你的剑?”云慎冷笑一声,叹了口气,又深深地把那口气吸了回来,稳住了情绪,方道,“原先你误以为剑在何誉手中,这无伤大雅,毕竟何誉本性不坏,我也懒得点醒你,但这回这位不过是使个符菉,便把你唬住了,退一万步说,你这剑若真在点苍关里,为何就一定是这用符之人捡到了?你天性散漫,思维跳脱,这无可厚非,但在这情况下,又不知对方是何方神圣——说是帮忙,怎么不见他露面?”
“指不定人家不乐意露面呢,那句话怎么说的……‘深藏功与名’?”陈澍被他一连串的问砸得语气不确定起来,但很快又硬是有些虚张声势地又把声量拉高了,道,“不过就是一个猜想罢了!怎么有这么严重,一定要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又说不能去大街上一个个问,说我这剑法容易造人忌惮,那这使了符菉的人,既然救了我,总不会是坏人了吧!你总在这里猜疑这个猜疑那个,难道我自己不会瞧,自己不会想么?难道真遇上坏人,我没有你、何大哥、沈大人这样的人相助么?!”
“此话谬矣!”云慎的语气越发严正,只道,“我劝你收敛法术修为,可不止是教你去避这世间千千万万的凡人!需知这山下不比山上,哪怕是修士,哪怕是用了符菉来救过你的人,沾染了凡世间的尘土,也跟你所了解的修士大不相同,甚至比那些手无寸铁的凡人还要危险三分!你若是这么毫无防备地找上门去,万一对方存了歹心,你又待如何?”
“我又不是坏人,也以真心待人,”陈澍道,“怎么就要畏手畏脚了?”
“是!你待人以真心!待我们分别,何誉回了寒松坞,沈诘回她的京城当官,我、我回——”云慎又吸了口气,终究不曾把这话说完,转而压抑着情绪,道,“——世人庸俗,如何理解你一片赤子之心?!”
这掷地有声的话一出,整条街都仿佛寂了一寂。
陈澍嘴一瘪,又梗着脖子,响亮地地吸了吸鼻子,沉默了一会,直到云慎方才怒意上头的情绪也褪下来了,瞧着她,手指有些犹豫地去抚她涨得红红的脸颊。这触感一道一道的,又温暖又柔和,带着她心里那股莫名的情绪也慢慢地发胀起来,她终于后知后觉地觉得委屈,瞪着云慎,方道:
“可是我的剑也拿了我的心跑掉了……”
第五十章
“可是我的剑也拿了我的心跑掉了……”
如此荒诞离奇的一句话,若换作旁人,大抵早面露不屑,或是厉声驳斥,但陈澍这样委屈地,仿佛下一瞬间泪花又要冒出来一般地念着这句话。话已完了,如她本人一般清朗悦耳的声音似乎还未停,仍在两人呼吸之间缭绕,似有若无。
陈澍大抵是憋了许久,才终于说出这句话来。
哪怕外人或许会觉得这句话不讲道理,甚至疯疯癫癫,但于她而言,这句话甚至囊括了这半辈子她所受的最大的委屈。
的确,是她用了心头血醒剑。也的确,她那把辛苦铸来,爱不释手的剑,一不小心,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出了天虞山。
如此算来,怎么不是那剑拿了她的心又跑了呢?
她背着师兄师姐偷偷下山,被山下路人刁难,随着何誉一起参加论剑大会,其中万难,都不过是为了寻这把她心心念念的剑。
那一日,何誉道出了实情,陈澍这才明白,先前寻来论剑大比根本是找错了方向,走进了岔道。但彼时一有何誉帮忙参详,二又有紧接着的比试,待她一路比至最终场,站在那论剑台上,和徐琼面对面地交过手了,又是一场大洪,待诸事皆定,骤然有了闲暇,云慎再这么一问,她才又回忆起那日的挫败来。
不仅是那一日,她找错了人,还丢了剑穗,几乎没了线索,好比大海捞针,偏偏云慎说得句句是理,无论是教她不许见人便问“我飞走的剑你见过么?”这样容易招致异样目光的话,还是驳她方才那几乎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不经思索的跳脱揣测。
是,一个人使了符菉,如何又能证明他曾经捡过陈澍的剑呢?这两者之间,除了点苍关之外,并无半点联系,可若是在点苍关的人都可能是拾剑之人,那沈诘也可能了,李畴也可能了,甚至说不定云慎也是了。
她这样委屈,一句话之中道尽的辛酸,也是冥冥之中觉得云慎应当是懂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