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你们再细说一遍,究竟来昉城做什么的?”
“就是有亲友住这儿,得了信,之前一直没顾上,空了就来看看。”陈澍道。
“也没旁的,不过是去北边进货,拉着这马,也不好走大道,就抄小道往昉城走了。”何誉道。
不等那人再度抬头发脾气,二人俱是一愣,屏息,无奈地又对视了一眼,何誉是哑然失笑,陈澍是做“贼”心虚,张了张口,飞速回头,抢在那人说话前要弥补一般地狡辩几句。
她动作已很快了,但竟还有比她动作更快的,何誉不愧多比她经历世事数十载,只看了陈澍一眼,便又面色不改地添了两句:
“对,就是行商路上,正好顺道,打算来昉城寻亲。”
“……早说清楚嘛,费那么大功夫。”那人抱怨道,一面说,一面在纸上写下一个同样歪歪扭扭的商字,又加了一个亲字,末了,很是满意地看了看,冲着墨哈了好一会气,等干了,又拎起好好欣赏了一番,才想起来面前站在两个人似的,抬起头,“马要牵好,若冲撞了贵人可没人能救你们……可以了。”
“……名字不记么?”陈澍问。
这本是寻常的一问,那人动作一顿,陈澍还微微侧着头,茫然而好奇地瞧着他那小册子呢,还是何誉先反应过来,一边捞过她,另一边牵着两匹马的缰绳,冲着那将要发火的卫兵连连赔笑,脚下生风,几步间就迈进了城中。
等身后那城门变得比何誉的眼罩还小了,他才停下来,哭笑不得地一拍陈澍脑袋,道:
“你问那么多做甚!”
陈澍被他这么一拍,也不生气,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道:“我觉得那个守在城门的不熟练,想试探试探嘛!”
“昉城平素没有什么来客,不熟练也在情理之中。”
“谁说的,”陈澍眼珠子一转,扭头去指那门,道,“你瞧,我们身后就又来了两位!”
要说何誉此话真是不假,但陈澍所见也更不假,吃惊之余,何誉也随着她的动作回头看去,果然看见城门口站着一大一小,那身影还颇有些熟悉。
二人回头时,正值一高一矮的两人被门口兵士盘问着。只消听,便知这两人比陈澍还不擅“此道”,竟是那个矮个小孩,脆声答了——
“这是我……我爹!”
闻声,陈澍凝眸一看,那小孩正巧也抬起头来,脸露在阳光之下,那五官也被光线打出的阴影分明地勾勒了出来,浓眉大眼,背上背着两把细剑,不正是琴心崖那小个子应玮么?
再仔细一看那个被方才那小流氓样的守卫拦住的高个子,也是背着两把细剑,身形高瘦,头微微躬着,神情拘谨,满脸羞赧的,不是悬琴,又是谁?
只听得那悬琴支吾了好一阵,直到对面人又不耐烦地催了,才低声,那声音甚至有些委屈地应了一声,道:
“对……我是他……是他爹……”
第八十三章
进城之后,这昉城更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景象。
也许是因为整个城中并无什么明显的规章律法,就算有,也不曾用明文写出来,那些个恶人谷的人,不拘是小喽啰,还是有些似是而非的职位的,什么堂主,护法,在这街上,都是大摇大摆的,不仅说话不避着人,连做事都一点没有分寸,纵马过街,打家劫舍,都是时有发生的。
可另一面,那些昉城的原住民,或是从密阳坡,甚至是更北边的廉庄被赶来昉城的百姓,就全然没有这样的逍遥了。
有人入城时,不论是那些行事嚣张的恶人谷中人,还是像陈澍、何誉甚至是应玮、悬琴这样的过客,那些街边的贩夫走卒,竟无一人敢抬起眼来,像其他城里的百姓一样,凑热闹地瞧瞧这入城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长什么样,又或是去往何处,是否能好言留下,照顾照顾自己的生意。
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低垂着头,仿佛一颗又一颗并不整齐的表道树*,甚至比那些挺拔的树还没有生机。
街面上如有人作恶闹事,被欺压的只顾求饶,一旁站着的,要么是胆怯地看着,主动离得远远的,要么就是视若无睹地仍旧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好似这种事在昉城不过是寻常,不值得大惊小怪。
再说那应玮和悬琴,又半晌过去,他们总算应付完门口的守卫,抬起头来。此时,大道上空空荡荡,只能看见几个满脸横肉的武人,无所事事地游荡着,哪里还有陈澍与何誉的身影?因而这二人也毫无察觉,就这么径直进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