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钟孝”话还没说完,被陈澍这么一打断,不仅没有得救了的庆幸,面色反倒又僵硬起来,犹豫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陈澍说完,把茶碗给悬琴一递,哪里还顾得上他?还是云慎拍了拍她的手,她和云慎一对视,又回头一瞧,“喔”了一声,停下手中动作。
“总不能我们几个住上房,单叫你一个睡院子里。”云慎方道。
“正是正是,小店自然不能这么怠慢贵客!”那“钟孝”也道,又刻意地想了一会,浮夸地发出一声恍然的感慨,道,“倒是有个办法,前两日我同这位贤士一齐回昉城时,小店里还无甚客人,因此开了上房,那房间里是宽敞无比,连三张床铺也都是容得下的,不知几位——”
言罢,他的目光落在那满脸懵懂,正看着他的陈澍身上,似乎眼里除了陈澍,也没有旁人,就差陈澍自己站出来,应下这同云慎住上一间的“天降好事”来。
云慎眼角一跳,几乎在“钟孝”话音落下之前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抿住嘴,一言不发,瞧不出他是赞成还是不悦,只是那笑意又很是克制了起来,视线也一同看向陈澍。
然而这“钟孝”话中意思表得再明白,只要不说透,哪怕整桌的人都听懂了,陈澍仍是全然听不懂的,她“哦”了一声,回过头去,道:“那不就成了,有四个床铺了!”
这也就罢了,那人还待再问,偏偏这桌里还有个极识趣的,张口打断了他。
“我同他一起住吧,正好我有事要同他商量。”何誉笑着道,“麻烦店家,帮我们安排一下。”
“……成。”
他都这样说了,“钟孝”又怎么好驳,又发泄一般地把肩上葛巾抽下来,当着几人的面利落地抹了两下一旁的方桌,才转身,往后厨而去。
“这个店家有意思。”陈澍见那人隐入客栈里面的帘子中,才捅捅云慎,道,“你怎么同他结交的啊?这一个小店家,居然要破费,请我们吃饭?”
一桌的人,也都应声看向云慎——甚至不止这一桌,陈澍这大大咧咧的一句,在安静的大堂里分外清晰,大抵是这个原因,连那几个坐在其他桌上的客人都分出目光来瞧他们了。
“也没什么,就是个心地好的大哥,确实是对这些武林中的新鲜故事感兴趣,一路上问了我许多。”云慎不动声色,盯着这些或好奇,或考量的目光,只这么回道。
“难不成是想藉机拜师学武?”应玮装模作样地想了想,道,“也不稀奇,毕竟我们琴心崖盛名在外,这昉城里肯定也都是听说过的。”
陈澍却还记得二人初见那次闹剧,轻哼了一声,帮接着倒茶水的何誉把茶碗递给应玮,重重地放到茶桌上,道:“你可别再说大话了,上回就把我闹了一回。这回人家是要请客吃饭,你倒好,以为是考校新人呢?再说了,我看他明明是听云慎说了许多我的事,要拜师,也是拜我才对!”
“我说些实话怎么了!你自己会武功,可不知这些平头百姓的想法,看这钟大哥的下盘虚浮,明显根基不稳,又已过了好打根基的年头,肯定是不好开蒙。”应玮义正辞严,道,“这种不会武功的平民,在这恶匪称王的昉城,不知道要受多少欺负呢!”
话音未落,便听见角落里有人猛地咳了一声。
桌上五人闻声望去,看见形态佝偻的一位老者,像是喝水时呛着了,同桌那年轻的同伴急忙上前,帮他抚着背,挡住了五人大半的视线。一时间,这客栈里的氛围又落回了先前的那种诡异之中,甚至隐约能感受到,只因为这一声咳嗽,以及五人噤声的反应,其他几位客人也好似一直在注意他们一样,放缓了手里动作。
整个客栈,几乎听不见时间流动的声音。
这回,悬琴也觉察出来了什么,把眉头一皱,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茶碗。
只有云慎,从何誉手中接过他那碗茶,又慢悠悠地抿了一口。
茶水滚入喉中的声音,教这一瞬的沉寂终于泛起些许波纹。
“我确实同他说了些许你的事情。”云慎把众人的视线又拉了回来,他神情温和,若无其事地又吹了口手中的茶,顿了顿,道,“这也是我留在此处的原因——这个店家,是世代在昉城经营的,因此在城中有些人脉。不知陈……小澍姑娘来昉城所为何事,但我却是从他这几日无意听得的小道消息了解到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