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至少两顿的餐食,也是好好地给她送至门口,过半个时辰再派人收回去,足足称得上是“好生招待”,也能看出那光头的“诚意”。
既如是,就算再荒腔走板,这谷中之人既然是在劝服她,等她软化,必然会留着这二人一条命来。
这也正是陈澍两日间不声不响,只在暗处做事的原因。
只要她还在同这谷中僵持,那二人就算“有用”,或许吃得不好,住得不好,命应当是能够保住的,也就是说,哪怕是出于不放这二人逃离的缘由,这谷中必然也会将他们严加看管。
如此,有人迹在,也应当好查才是。
可她这一整日看下来,不仅没有瞧见这些作为看守的山匪,茫茫大山,整个山谷,虽然在地图上不过是几处浓墨晕染出的低矮山峰所围的一小处空白,可近观起来如此宏伟,几乎看不见天边的山谷之中,那些喽啰还相当忙中有序。
从早到晚,仿佛真的有什么在追赶着他们,泥地里一道道过的蚂蚁也不外如是。
而这两个人,或者说被恶人谷山匪所押来的所有人,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便是奇事了。
陈澍虽自恃有能敌千军万马的修为,哪怕万军丛中要取其将领首级,也不惧于一试,可此刻找不到人,这满身的剑意,根本无处使,又何提救人呢?
次日,就在她按耐不住,真要去同那光头理论一二时,这一排排有序战备的山匪,竟也出现了些纷乱。
人道是东边不亮西边亮,陈澍正卧在谷口山坡上的林子中,看着路上一驾又一架的马车从昉城,甚至是从营丘城搬运建材、粮草时,有那么几架车被拦在了谷口。
那驾车人,看着不似是这些熟练行事的兵匪,倒似是临时被捉来的商人,战战兢兢,看着身旁络绎不绝的来往人流,就停在了谷口。
被查验时,也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是由城里某个魏姓大人呈上来的珍宝药材。因为极其珍贵,要亲手递给恶人谷谷主的。
然而这光头哪里是这么轻易便能见到的?如此紧要的关头,又是晨光熹微,只有这些身份低微,在谷中没甚地位的人起了个大早在做苦力活,那区区一个守卫,怎么作得数?于是这几人便在谷中闹将起来。
不一会,消息传到谷中,终于有燕颔虬须的一个将领,上来查看一番,又骂了几句那魏勉不识好歹,把手一指,叫人引着这马车往山上去了。
那马儿经过一夜的跋涉,这甫一进谷,却仿佛突然有了劲头,稳稳地拉着马车,破开谷中人流,跟着前面带路的马匹走上坎坷的山间小道。
林中郁郁葱葱,那参天大树几乎把天也隐去了,再跑一会,就根本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时辰,究竟日头升起了没有。那赶车的商户毫无防备地打了声哈欠。
也正是这交错的车轱辘与马蹄声中,一个瘦小身影终于从车底翻上马车,又趁着林中绿荫,灵敏地钻进那车棚之中,松了口气,把自己如马尾般的长发放下来。
“这山路可真颠。”陈澍小声抱怨。
第九十四章
这道山路,确实不怎么修缮过。
论平整,它还不如那营丘城门口的小山道,毕竟只要从营丘而过,往昉城,往密阳坡,不走水路,就只能走那条道,因而虽然未经修缮,但那条道,被数百年里的人们踩着踩着,也就踩实了。
这恶人谷的山道上,却是不乏零零碎碎的石头沙土。这一车的宝物,其实已经够沉了,若换成水路,这吃水的深度已是能过淯水的一帆小船了,再添上陈澍这个大活人——虽然她确实不那么沉——但饶是这样沉的马车,也是被山石遍布的小路颠得厉害,连陈澍都忍不住从车底翻了上来。
不过,这恶人谷一带的山,毕竟是山岗而已,比不得那淯水下游的群山那般陡峭,头一段的颠簸过了,再往上走,又要好上不少。
陈澍正惬意地躺在那马车棚里,双手抱着脖子,仰望着那杂色的车棚,其上掠过的一道道树荫,就差没闭目小憩了。
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然高挂,那天光透过层层树叶打到马车上,印出一块块斑驳的亮光,还有这车棚上薄而易晃,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却也一直摇晃着支撑住车上油布的车棚骨架。
似乎是木头做的。
就在陈澍突然起了兴致,伸手要去摸一摸这阳光透出来的木头架子时,车骤然停住了,她枕着的药材猛地塌了下去,连带她本人也陷进这堆漫着药的苦味的车中,好险没有直接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