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柱香的功夫,除去还在城墙上苦苦攻坚的蛮军,守在烈旭身边的天铃兵已溃不成军。眼见这阎罗王一般的骑军准备调转方向向着自己这边杀来,魏军阵中明心诚面色难看至极。明心诚转头看了看一触即溃的长安城,他当机立断地喊来道——
“传我将令!命西面秦丁的军队放弃攻城,组织兵力与我夹击这支唐军!务必在其重新冲锋前将其剿灭!”
“是!”
传令兵火速离开,明月诚准备集结兵力夹击神百连。而就在此时,又一名士兵风风火火地赶来,只听他喊道——
“报!明将军,东边有一支军队正在向我军靠近!”
“什么?快带本将去看看!”
“是!”
明月诚骑着战马跟着士兵一路向东。当他站在高坡上望见浩浩荡荡的大军时,他不禁一怔。这支军队估摸着有四万余人,他们旗号混杂,除了打头那支扛着‘楚’字的大旗士兵最多外,约莫有一两万人之众,其余队伍皆不过数千人。但就是这样一直‘杂牌军’,竟然也赶在这时候出现在了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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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上,在看见这支突然出现的大军后,英平喜极而泣,道:“八师叔!你可算来了!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原来,来者正是南楚太子、英平的八师叔余音!这支四万余人的军队除去南楚自己的军队外,他还连夜召集了周边小国的军队。余音本就是先生之徒,加之是芈老以外的第二个天音神脉,是以他在南楚周边小国中素有威望。这些小国本来谁也不服谁,相互之间小打小闹从未停歇,但余音却将他们聚集在一起,形成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余音率领着大军来到魏军阵前。在他的指挥下,这支以楚军为主心骨的四万‘大军’迅速摆好阵势,准备与魏军展开搏杀。
面对强大的魏军,楚军将士心中同样紧张不已。不少士兵面面相觑,脚下步伐也显得有些踌躇。
余音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只见他翻身下马径直来到鼓车上,随后从士兵手中拿过鼓槌,二话不说开始擂鼓——
‘咚、咚、咚——’
鼓声由缓到急、由梳到密,像是有某种魔力一般,让听见它的人忘记恐惧、感到振奋!
“快看!太子殿下在为咱们擂鼓!他竟然亲自为咱擂鼓!”
众人纷纷侧目,在看见战鼓下不遗余力地余音时,所有人都一阵激动。
其实不光是余音的身份尊贵,余音拥有天音神脉本就能用音律将天地之息散播出去,这些听见鼓声的战士自然会感到兴奋、无所畏惧。
‘咚咚咚——’
鼓声愈发密集,楚国大将陈安宁知晓这是进攻的信号。他一马当先,而后带着身后群情激昂的四万将士冲向魏军。
战场形势再次发生了变化,原本魏军试图夹击神百连,而此时神百连与亢奋无比的四万大军反倒先发制人,以包夹之势攻向明心诚的军队。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腹背受敌的魏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很难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眼见明心诚的军队遭受夹击,西面的秦丁赶紧调集兵力准备前去增援。要知道明心诚所在的军营乃是魏军的大本营,倘若那里有失,就算其他方向拿下长安也算不得胜利。
于此同时,城上的方直立马做出判断,道:“圣上!务必阻止西面的魏军!”
英平居高临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随后他重重地说道:“开城!杀敌!朕不愿八师叔与朕的士兵孤军奋战!公孙将军——”
“微臣在!”
“迅速集结神策营出城迎敌!务必将秦丁给朕拦在西边!”
“是!”
交代完公孙错后,方直又附在英平小声说了些什么。而后英平转身寻找起鸩的身影——
“鸩呢?鸩在哪儿?”
只见鸩从人群后头挤到前面,道:“在!”
“你速速带着六千黑衣从皇宫密道北出长安!绕到魏军身后见机行事!他若不动你便不动,他若一动你便出击!记住!不要与之正面相抗,就是让他打不着你又甩不掉你,想前不能前、想后不能后!”
“是!”
说罢,鸩默默退下。
长安的城门缓缓打开,红着眼的神策营将士冲杀出来。他们不顾一切地与拦住意欲救援东面的魏军,抱着以一换一、能拖则拖的必死心态展开厮杀。
双方都是杀红了眼,不断地有人受伤,不断地有人倒下。
南城门后面,许多百姓将耳朵贴在城门上焦急地探听着城外的战况。
“怎样!?咱们到底赢没赢?”
“别吵!外面闹哄哄的,根本听不清!”
“唉!这要是输了,咱们怎么办啊!”
“怎么办?咱们不也有胳膊有腿?要是将士们都死光了!那咱们上!”
“对!咱们上!”
“那废什么话?唇亡齿寒这道理总知道吧!咱们操家伙出去干!能干死一个是一个!”
“对!操家伙!
“走!干他娘的!”
经历无数煎熬的百姓们此刻也坐不住,纷纷手执家伙就要冲出去。此刻城内除了把守城门的守军外已再无士兵,他们如何拦得住这些百姓?
长安城门再次打开,与先前不同,这次从里面冲出来的全是身穿布衣的百姓。起初冲出来的是一些胆子大的、或是亲友死在这场战争之中的。而后随着这些人的不断上阵,城内其余百姓也纷纷上前。
短短一瞬的功夫,这些人越来越多,如同小溪汇聚成的河流一般。他们之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商人有裁缝,有教书先生也有地痞流氓。他们手中有的拿着菜刀、有的拿着棍子、有的拿着耙子、有的拿着砖头。年轻力壮的百姓勇敢地随着神策营冲向前线,那些老的弱的则用手中的‘武器’痛打躺在地上的魏军伤兵。此刻他们心中唯一的、共同的目的,便是扞卫他们的家园。
神策营将士看着一同迎敌的百姓,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惊喜,更加奋力地迎战魏军。
还在攻城的魏军将士亦是身心俱疲。他们先是听闻南面的盟友北蛮大军被打得落花流水,而后又是望见自己的主营遭受夹击,前线的将领除了硬着头皮强行攻城外并无他法。此刻城中突然又从里面杀出一只红了眼的神策营与愤怒的百姓。如此一来攻城的魏军进退两难,再无心思强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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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南城门内空空荡荡已没什么人了。就在此时,满脸憔悴,身着婚服的子春孤零零地出现在城门。她听闻南城门打开后,便不顾一切地向此处跑来。她心中只残存着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到自己的丈夫姬阳与,不论生死!
子春已经很累了,她歇歇跑跑地向着姬阳与战斗的方向跑去。途中她不断被地上的尸体绊倒,又不断地爬了起来继续前进。她一边走一边翻找着地上的尸体。姬阳与是穿着红艳的婚服出战的,按理说很好辨认,可如今地上全是鲜血,所有人皆是满身鲜红。
找着找着,子春的身子也沾满了鲜血。可她仍然没有放弃,就算将这地上所有的尸体翻遍、就算自己将双手掰断,只要还没找到姬阳与,她就不会放弃!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子春仍没有找到姬阳与。她的神情麻了,手臂麻了,心也麻了。再一次用力的翻转尸体后,子春一头栽在不知名的死尸身上。
她哭了,她终于哭了。泪水与脸颊上的血水融为一体,一滴一滴地落在她原本崭新的婚服上。
不知过了多久,子春止住了哭泣。她用肮脏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泪,随后她撑住大腿重新站起,准备继续无休无止的寻找。
可就在她站起身后,她的身子却忽然僵住了。血气、余火交杂的朦胧远方,一道红色的身影正一步一步的向她走来。
是他么?
数夜未眠加之精神上的摧残已经让子春没有了理智,此时的她只是凭着一种感觉向着那道红色的身影走去。
红色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思念中的那张面孔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当子春与那道红色身影相遇的时候,她彻底呆住了。她痴痴地看着眼前的血人——以及他身后拖着的那个不明生死的姬阳与,随后浑身颤动地冲上前去,紧紧抱住自己的丈夫。
姜长鸣竟在乱军之中死死守护姬阳与一天一夜!任凭多少魏军上前他都毫不留情地将其砍杀。直到魏军调集兵力去应对神百连与楚军,姜长鸣这才做了个简易的木架,一路将姬阳与向长安拖去。
见子春抱着姬阳与放声痛哭,姜长鸣没有表现出任何悲伤,而是用着坚定地说道——
“走!带他回家!”
子春微微一怔,随后她用力地点点头。她起身来到木架后面,与姜长鸣一前一后,一同带着姬阳与向‘家’的方向走去。
一些人向死而生,他们活到今日只为殊死一搏。一些人向生而死,他们付出自己的性命,只为了千千万万性命的延续……
……
……
五仓河。
在经历了半个多月的漫长等待,北魏军中终于有了动静。或许是因为战略上的调动,亦或因为前线的消息传来,近日北魏粮仓频繁有动静。也正是因为如此,李贵总算找到了机会向鸩传递信息。
鸩在接到了李贵传来的密信后立马指挥一千精锐黑衣卫做好准备,在吃饱喝足后趁着夜色向北魏囤粮之地进发。
人衔枚,马摘铃,黑衣卫悄无声息地来到北魏营外。这次鸩挑选出的一千黑衣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恶人中的恶人,若非鸩的强硬手段以及令人不寒而栗的‘恶名’,这些人绝不可能如此老实听话。如今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窝了半个多月,这些人早就有些憋不住了,浑身上下的骨头都痒痒的。今番前去火烧五仓河本就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是以所有人的眼中都闪着精光,根本没有恐惧之色。
鸩一如既往的平静,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黑暗中暂归宁静的魏军军营,一个时辰过去了他仍然一动不动。忽然,鸩的神情出现一丝变化,远望过去只见魏军军营中亮起一束火光。火光极有规律地举起放下数次,很明显是在向外传递何种信息——李贵是个极为小心谨慎的人,这些日子他之所以没有发出信号,是因为他一直没有把握。这段时间他除了偷偷地将要放火的地方留下一些干柴、枯草外,他还一直在等一个契机,那便是今夜值守的士兵全是他的手下!唯有如此他才觉得是万无一失。
‘哐——’
锋利的佩刀从刀鞘中抽出,紧接着无数道火把在黑暗中亮起。
“冲过去,烧!”鸩冷冷地说道。
没有冲天的喊声,没有豪言壮语的动员,一千黑衣就这么向魏军粮仓冲了过去!
很快,黑衣卫便和守在营外接应的李贵汇合。双方接头后,在李贵及其手下弟兄的带领下,黑衣卫化身纵火犯,举着火把四处点火。
“着火啦!救火啊——”
不过片刻功夫,粮仓内火光冲天。魏军的叫喊声、惊叫声此起彼伏,他们纷纷提水救火,毕竟这不仅仅是大军的口粮,这些粮食还关乎到他们的生死。可灭火哪有放火快?况且李贵早已在这些粮食低下埋好火种。此时正值秋季,本就天干物燥,不过半个时辰,整个五仓河已成一片火海。
火焰四起,烟迷黑夜。黑衣卫也不恋战,只做扰乱,凡是踢桶的便砍,凡是打水的便杀,余者不管不顾。魏军不战自乱,数十万石粮草一夜烧尽毁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