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长街,离王宫不远的巷弄里,天香双姝纠缠在一处。
泠杳一袭粉裙,下摆凌乱,两条玉腿探出,紧紧夹着青衫罗绮。且她双手抱圆,借助一根立柱,将师姐包围在此。
罗绮面露羞恼,又舍不得下重手,只好作罢。
她反手搂着泠杳商量着,“乖了,快放我过去。你那师姐夫动了怒气,恐怕要生事。你也不希望师姐守寡吧?”
泠杳却气呼呼地反驳,“他早点死了反倒干净。师姐不用和长老置气,我也不用为门派大计现身,一举两得。”
罗绮气急,掐了她一把,“泠杳!”
泠杳将头埋入师姐胸前,瓮声道,“你掐死我吧!掐死我也不会放你过去的!
魔隐宗传出消息,林楚凡身怀神谕重宝。此时全城的人都在盯着他,你此时凑上去,会犯了众怒的。
师姐已经与长老闹翻,此时没有门派庇护,万一被奸险小人暗害了……”
罗绮心下微惊,反而更加担心起来,这一天终究是来了么?
她安抚怀中师妹,哄道,“我不去就是了。你先下来,衣衫不整得,成什么样子?”
泠杳半信半疑,终究是收了腿脚,手臂仍紧抱着,她眼珠乱转,计上心来,“师姐,此时他就是那众矢之的,你们保持些距离,反而对他有利。”
罗绮不解其意,将师妹扭转正面,满眼狐疑。
泠杳煞有介事劝道,“我们自己知道,你是真与长老闹翻。外人却不见得相信。
我们天香这会儿凑得太近,会惹人误会的。万一他们铤而走险,做那杀鸡取卵的蠢事儿,我们也防不住吧?”
罗绮沉思半晌,却不得不信,又抬手敲打泠杳的脑门,“什么杀鸡取卵?粗俗不堪!”
泠杳娇憨一笑,松开怀抱,反手抱着师姐臂膀,脚下轻点。
二人迎着雨水飘起,落入一处楼台之顶,远远观望刑场。
罗绮思忖师妹所言,凝目四顾,雨幕之外,影影绰绰散落不少人影。
刑场之中。
林楚凡冰箭激射,伤雷引还在其次,救下周羽才算暂且安心。
熊宝与那冲出的护卫配合得当,趁机对雷引出招,成果斐然。
忽闻身后一声大喝,“清霜!”
『果然是她。』
那护卫手臂微抖,枪法凝滞。雷引趁机逃出战圈,留下一滩稀释血水。
冰熊也不追击,得了空闲将伤口冻住,这才想起周羽来。
熊宝回头,只见一只冰箭插入立柱,堪堪接住周羽的双脚,不由后怕。
『幸好!万一把这妮子害了,小凡子说不定怎么埋怨我呢!』
林楚凡闻声,方知来者是谁,倒也算不得内讧。他趁机前行,略微靠近高台些许。
陈永披挂加身,昂首阔步而来,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的兵士。
适才护住陈放山的那道气劲,应该就是他祖父陈永所发。
陈小将一阵后怕,上前迎接,忍不住问道,“怎会是妹妹?她不是被我锁在柴房了么?”
陈永闻言,脚下一僵,怒吼,“老夫早把她锁进书房了!你还哪来的妹妹?”
祖孙二人大眼瞪小眼。
忽闻一声娇叱,“住手!”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负伤脱战的雷引,此时掠上高台,单手提起周羽扯在身前,反脚踢碎冰箭,并躲开了洞口。
他似是怕冰熊偷袭,特意将周羽拉扯远了些。
林楚凡有些错愕,却仍向前缓行,直到三丈左右,站定于陈清霜附近。
林楚凡实在想不通,雷引为何出此昏招。
总不能,是抓来做人质吧?他们本来给周羽判处的就是死刑。用一个注定会死的人做质,会不会有些轻率了?
雷引却是自得其乐,“站住!林楚凡,你不准靠近刑台!”
其实,楚凡早就站定了。他不知雷引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眼下周羽无恙,也乐得观望。
冰熊绕着那木质破洞踱步,企图找到合适的角度突袭,却被醒过神的陈放山盯住。
陈永则是来到楚凡身旁,将他的孙女拉扯远些,教训去了。
仿佛楚凡身边有瘟疫,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
楚凡雨中静候,迟迟不见雷引后文,也不知该如何取舍。
他学着罗绮曾经的样子,略微环身撑起一层水膜,将坠落的雨水承接、融合,引导其流淌入地。
如此,他的视野略显清晰开阔,也能看得远些。
高台之后的桌案上,端坐着各位大人。他们神色冷峻,不悲不喜,反而略显期待?
林楚凡忽觉有异。四部尚书先后到齐,他们的外孙却不尽然。除却已知重伤的云、宣,怎么连洛奇和洛青禾都没来?
尤其是青禾,她不是最喜看热闹么?
还有这行刑地点,选得也颇有些意味儿。
林楚凡心中犹豫。
此处距离王宫如此近便,不若把事情闹大,直接辞官归去,不合他们玩了?
可是他一时半会儿,离不开阴火。修炼阴火,就炽焰城而言,很少能找到比黑牢更合宜的地点。
总不能真的出城去,寻什么名山大川?都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
他正沉吟,那边偷袭不成的熊宝,拖着伤返还。
『有人监视此地!楚夕不在,也不知该如何转告小凡子。』
熊宝与陈放山纠缠许久,隔着陈永带来的兵士,它明显感觉远处有剧烈的灵气波动。
如此天气,听声音显然不及。可天地灵气无故暴动,显然是有人打斗,体内灵力牵引,影响了环境中的灵气。
『我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写字吧?』
熊宝来到楚凡脚下,轻微拍打他的腿,引起楚凡注意。而后,熊宝抬头轻微摇晃,双眼睁圆,瞳孔中顺次闪过红、绿、蓝……
林楚凡吓了一跳!
我才只用了冰火,就已经惹人怀疑了。你要是把其他几种也用出来,咱俩今天要陪便宜师姐上路的!
楚凡刚要开口喝止,又觉得不对。熊哥摇头,应该是不赞同。可是摇头换灵气,是个什么意思呢?
雷引不甘寂寞,朗声喝道,“林楚凡,你无法无天。小小典狱,竟知法犯法,妄图劫法场!我雷引虽然除了司职,但有我一天,也不会让你如此为恶。”
林楚凡被他吵醒,闻言反讽道,“你喊那么大声作甚?咱俩谁是劫法场的?本来我师姐就快被绞死的,你非要躲开我那冰箭,不然她早就服刑了。”
林楚凡说完,自己心下也是一惊。
今天雨水有些勤,街上本就无甚行人,就连商贩都收摊回屋。
王宫门前,本就是空旷之地,闲杂人等谁敢造次?如今摆弄刑场也就罢了,没人围观也能理解。可雷引这叫喊,似乎是给什么人听的?
这刑场就这么大,喊给谁听的?谁耳朵这么差?
楚凡念及此处,忽有所觉,又结合熊哥适才怪异的行为。他心下有了猜测。
林楚凡深吸一口长气,搬运灵力走大周天,借由体表水膜,与秋雨相呼应。
他瞑目静气,将内视搁置,凝神感应周遭。
起初,是进出杂乱的滴答声,内中夹杂着众人的呼吸。他细细听去,甚至还有兵士动作时,铠甲的摩擦,以及天冷牙关打颤的声音。
略微远些,全是秋雨落地泛起的气泡。他细细体悟,甚至能看到雨滴落入积水,反复弹跳,最终融入……
再远些,就有些不那么寻常。
远处灵气散乱,分布不均。水属灵气最多,应该是天气之故。然而那些非水属性,却仍蓬勃杂乱的……只能是人了吧?
林楚凡抱着尝试的心态,心神向后感应。
在来路的转角处,他分明觉察一处灵气有异,混沌不分,却十分熟悉。
强烈一些的,他感之颇为温馨暖洋,应该是罗绮。稍弱一些的,不用想,应该就是踹了他一脚的冷香。否则,她两个也不会如此安静。
以罗绮为准,林楚凡凝神扫视四野。到处都是紊乱的天地灵气!
这是来了多少人?他们都不近前,远远淋雨,图什么呢?
想到这里,林楚凡悚然一惊!他从正前方远处,觉察一股炙热。他感觉似乎手指摸到了烛火,被烫了一下,忍不住缩手……
林楚凡醒了,他也睁开了双眼。
他凝视雷引,神色不愉,心里却是想到了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