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亮了,登门来吊丧的人愈发多,长宁王府门前车马、轿子排起了长长的一溜儿,直堵到街外边去。
“抚宁公府前来吊唁!”
“抚远公府前来吊唁!”
“兵部侍郎薄大人前来吊唁!”
……
京城——掉片瓦下来都能砸着个贵人,何况大大小小的官儿,所以兵部侍郎这一五品官在一众贵族世家的名号里额外的不起眼。
肖芝兰跟着夫君薄凌河一起来的,他是俞珩的旧部,芝兰是徐慕欢的手帕交,从明州一起嫁出来的,怎能不来。
“这小官家的女儿真是有命,眼看着进了王府,转眼儿就要成王妃,程大娘子屁股还没坐热呢!”
“你怎么自己来?你家官人呢?”
“在家躲灾呢,真人说要到明儿太阳落西前都不能出门见人,这不遣我来登门吊丧。”
肖芝兰听着身后两个女眷窃窃私语,心底戚戚然,慕欢多要强的姑娘,没有沾长宁府一点的光,在朔州硬熬出头来的,在这些凭着命好,投胎在富贵之家享福的人嘴里还是一句瞧不起的‘小官家的女儿’。
好像这个王妃的位置岂是她那出身低贱的命能担当得起的。
“肖娘子您来啦,奴婢引您过去吧,我家娘子都累了一晚上了,可遇到一个能说说话的人。”
远黛是西院慕欢身边的丫鬟,被调配过来当差,肖芝兰时常走动自然认得,忙迎上去福了福身子。
“她怕是忙吧,若是不得空,我去灵前吊唁后就走了,改日再去探望她。”
远黛已经带着肖芝兰往灵堂去了,边走边说道:“不妨,大娘子就在灵堂陪大姑娘坐夜呢。”
说话间,肖芝兰已经到了灵堂,见慕欢一脸疲惫的站在灵堂门边儿,正吩咐一个婆子什么事儿,晃神儿一见她来了,上前两步,“方才我还想你今儿能不能来。”
“怎么累成这样?”芝兰见她脸色憔悴,忙扶了慕欢。
“一晚未歇息,这会子络绎不绝的人,我能撑住算是好的了。”
“你也不注意点,正是天冷时候,在朔州留下的老毛病可扛得住这凉夜。”
肖芝兰三叩后便退了出来,她与程大娘子不熟识也就不去眼前请安了,便挽着慕欢往一边说说话。
打量着灵堂布置的气派,只是不成样子,不知道哪里弄来几个小子跪在一旁哭,脸上连滴泪都没有,不嚎还过得去,这一来人嚎哭起来就假得厉害,到底不是骨血连着的人。
有骨血连着的就只是王府的明鹭姑娘,披麻戴孝的跪在那一小团,不抬头都看不见脸。
芝兰站在阶下小声问“你家大爷这么多年,小妾通房也一园子一园子的,怎么子嗣如此单薄?”
慕欢也只是叹了口气,人都没了她也不好多口舌,只是心里想,芝兰只知道府上大爷生性风流,最好女色,可不知道究竟荒唐到什么地步。
那满园子养起来的小妾多一半是赎身出来的风尘女子,大多数在那等风月场合就损坏了身子不能生育,剩下那几个讨得的良妾,收下的通房又不大得他喜欢。
程寻意有私心,年轻时不想有庶长子,那些非良家的管不服就看着园子里的这些良妾通房。
但凡有得宠爱的,不是避子汤就是寒汤,那些良妾也不是奴隶牲畜,天长日久为了自保,反倒不愿意去争宠,免得作践自个儿身子。
她自己又不得大爷喜欢,这么多年蹉跎下来,那厢是只顾享乐,姬妾越讨越多却不见孩子,能有一个明鹭就算是积德了。
“我是真佩服程寻意,死的这么突然,阖府都乱了,她硬是忍住了悲恸一一料理了丧事。”
两人在一处待客的厢房坐了,用些热茶果子,“看来你日后少不了要并府当家,真替你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