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成靖认出远黛时就知道底下坐着的人是明鸾,可此刻,他还是低低地唤了声她的乳名。
两年多未见,她已经完全出落成大姑娘了,将最后一些孩童的稚涩都褪净。
一张淹淹润润的小鹅子面,一副侧侧清寒的眉眼,娇美里带着叛逆。
浓白的肌肤,往甜了说是剥了壳的新荔,往香了说是粉蒸肉。
不同于纤弱的美人,她高挑但圆润、健康。
诃子和襦衣裹贴出她丰盈袅娜的身段。
鸡血红的玉佛牌坠在她的胸前,像是在两捧新雪上压出了一道浅痕。
明鸾幼年时也是美的,可这感觉就如同园中打着骨朵儿的牡丹花,被花萼包裹着,只露出一点点红来。
你也预料得到它盛开来必定是光艳动天下的。
可当它真开了,完全绽放开来,你会惊叹它的颜色比你想象的还要浓郁,气息还要馥芳,姿态还要国色天香。
会被它那绝代的芳华惊艳得无以言表。
“——太子殿下”
她明显吓坏了,小脸儿唬得发白。
唇齿颤了两下也没说出声,只做了个口型。
两人一个惊吓,一个惊讶,相对好一会儿才都缓过劲儿来。
“你藏了什么?”
俞成靖先发制人,和声问她。
“不要你管,反正与你不相干。”
情急之时逼出了她小霸王的本来面目,回顶了一句。
你霸道,那我也霸道。
俞成靖趁其不意,一把夺过她藏在身后的书。
明鸾要去抢,扑了两下没拿到,然后那书就被仰仗自己个子高的俞成靖伸手举得高高地。
她踮脚够了两下,气恨地骂他,“你讨厌!”
俞成靖微笑着仰头去看书名,原来是莺莺传。
“莺莺传已经不时兴了,如今京中最火的话本叫思凡,讲一个小尼姑六根不净,思凡下山的故事。”
俞成靖故意用思凡来戏谑,笑她是个思春的小道姑。
她气鼓鼓地别过头,冷言冷语地呛道:“我困在这,哪知道时兴什么。”
俞成靖本来是想开玩笑,谁想却戳到了她的伤心处。
小霸王抽抽搭搭地哭了,眼泪一颗颗挂在她的颊和唇边。
传说,海中鲛人泣泪成珠。
俞成靖读书时只觉那是胡诌,没有谁的泪能如珍珠那样美。
可如果是这样一双眼睛流出一滴滴泪来,雨打梨花怎配拟,鲛人泣珠堪堪不负。
可她没有嘤嘤地哭起来没完,方才似乎只是委屈而已,抽搭几下后便止住了。
她又勇了起来,倔强地,微微仰着头瞪了眼俞成靖,猛地推了把他。
将正心虚的俞成靖推得微微一趔趄,然后便跑走了,还故意在他鞋上狠狠踩上一脚。
还是老样子,当初在上林苑比赛射圃,宁肯输掉也不要别人故意让她。
今日久别重逢,见她女大十八变,有了牡丹般倾城国色,其实还是一朵满是刺的玫瑰花儿。
……
被太子撞见看话本儿的事可把远黛吓得不轻。
毕竟郡主名义上正在出家修行,传出去那还得了。
回到碧霞观后,远黛忐忑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要不咱们把事儿跟王妃汇报了吧。”
远黛是丫头,出了压不住的事情,第一反应就是禀告给主母。
可明鸾觉得那是下策。
她突然想起俞成靖生气时板起脸孔的样子,确实挺吓人的。
还有他平素老气横秋、一本正经的模样,心里愈发隐隐不安起来。
继而又后悔刚才自己实在太莽撞了,要是跑走前不踩他那一脚就好了。
没准儿就是那一脚惹恼了他呢。
这犹豫的工夫,外头进来个宫娥,禀道:“郡主,方才皇后差人来传口谕,今晚太子妃在清泉宫设宴,请您也赴宴。”
“王妃呢,也去吗?”
那宫娥摇头,“奴婢不知。”
娘娘的谕她不敢驳,满怀心事地应道:“我知道了。”
“哎”,她叫住那宫女,吩咐道:“去母亲那问问,她今晚去不去赴宴。”
她盯着宫娥的背影,怏怏地说:“如果晚宴后我还没想出解决的办法来,再跟母亲认错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