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于县,裴城。
城门口曾经有一间客栈,在整个裴城里都是家喻户晓的,叫笙琴客栈。
店老板是个远近闻名的老好人,城里谁都愿意给他三分薄面。老板娘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贤惠,靠着一手酿酒的好手艺,将这间客栈的名声给打响了。只要是个赶路经过的,都不忘来他们家喝口。那酒的名字也雅,叫“折煞情”。
有点不吉利,也有人劝老板换个名字,但老板娘说那是祖传的,换不了。酒是伤人的东西,喝多了动情,对身子不好,叫这个名正合适。劝人少喝点。
但这些都只是添头,真正让这间客栈名声在外的,是老板家的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那模样简直了!说是天仙下凡也不为过。说媒的能从城东头排到城西头,听说还有媒婆见到了大姑娘的长相,觉得说媒的小子配不上她,当即悔媒了。
有这么漂亮的两个姑娘,想来老板也乐呵。可惜大姑娘是个病秧子,从小就泡在药罐子里,城里的医坊都快成她第二个闺房了。药店里的几个小药娘跟她亲妹妹似的,天天黏在一起。
那老板也愁,四十多的人,为了他的大姑娘愁白了头,看着跟个五六十一样。毕竟他家姑娘那么懂事,他舍不得啊。
不过得说“好人有好报”呢。有一天一个仙人来这里住了一宿,一眼就看出了大姑娘的病症。原来那大姑娘是有仙缘的,身子弱是仙缘太强,她命弱,扛不住。那仙人给她开了一副方子,好歹是治住了,但不能根除。说什么最好让她拜入修仙的宗门,哪里有办法。
双喜临门啊!那老板有了盼头,凑了全部的家当,带着大姑娘就去郡城了,听说拜入了一个叫什么幻音坊的宗门,成为一名正式的弟子了。
那可不得了啊!凌于的谁不知道幻音坊啊,那可是泗水郡第一大宗门啊。这下老板家可谓是光宗耀祖了。听说老板回来那天,送礼的人把客栈的门槛都踏破了。
就是见不到大姑娘了,老板唉声叹气的时候多了些,老板娘坐在门口望着城门的时间长了些,妹妹每天靠着窗户发呆的次数频了些。
但要说“天道无常”啊。那么好的一户人家,突然有一天遭了灾,进了强盗,人死了,客栈被一把火烧没了,尸骨无存。
官府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定了个仇家复仇的结论,草草了案了。有人送信给了远在郡城的大姑娘,却也是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裴城的人失去了一口好酒,街坊里多了些谈资。之后的日子里,提到他们一家的时候,总是会抹一把泪。
直到三年后,有人在客栈的原址上又盖起一座客栈,取名叫“盛情客栈”。店老板和以前的老板很像,年轻些,壮些,木讷些。老板娘是个彪悍的妇女,裴城里骂街没人骂得过她,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做饭的手艺却是好透了。夫妻俩有一个儿子,十七八九的样子,在客栈里当着跑堂。
一家人经营着这家客栈,收益自然不能和过去的琴笙比,但也勉强够糊口了。
有了个歇脚的地方,城里人也会往这里跑,吃壶茶喝口酒啥的。可惜这家老板娘不会酿折煞情,不然生意肯定更好些。
有人问掌柜的,为什么要在这个死过人的地方再开一家客栈,不怕不吉利吗。
那老实的汉子只是笑笑,说如果以后那家的大姑娘回来发现家没了,会难受的。
这时候城里的人才知道,他和以前的老板是兄弟。是唯一一个不相信自家哥哥有仇家的人。他在这里守着,要给自己的侄女留一个家,给自己的哥哥等一个真相。
辰时。
早上的客栈还是很忙的,在结束了今日的采买后,南别谷一边经受着自己娘亲在后厨的喋喋不休,一边坐在门口无趣地择着菜。他不去听都知道,自己的娘亲在骂些什么。
无外乎是责备客人食量大啊,又或者责备某几个客人要求挑剔,再或者是骂骂早上街上的黑心商贩,菜钱给她涨了五文。每天如此,他都习惯了。择着择着,他不自觉地看向身后,看着自己的父亲抓挠着头皮,计量着昨日的营收,长一声短一句的,想来又亏了些。
他也想不通,为什么父亲放着好好的学堂夫子不做,要来这里开什么客栈。为了大伯?可他知道父亲和大伯的关系并不好,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听说当年大伯本来是可以进京考状元的,但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两人跑到这裴城开了一间客栈。爷爷当时就被气昏过去了,醒来以后就把他逐出家门了。父亲也从那时候起和大伯闹翻了,再也没有往来。
不过他知道,其实爷爷一直很关心大伯一家,经常托人买点大伯家的酒回来。他还知道,自己父亲知道大伯死讯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如果不是娘亲提着斧头把他拽出来,恐怕他就饿死在里面了。
从那天以后,父亲就突然决定搬家到裴城,并辞掉了自己的工作。娘亲反常地没有呛声,默默整理好家当,一起搬了过来。用近一半的家当开了这家客栈,到现在三年了。
小主,
现在想想,他还是不明白自己父亲和大伯的关系到底算好还是坏。
“别谷,去,买几份报纸回来。今天周报应该来了才对。”父亲南合序突然抛给他几个铜板,吆喝着他出门。南别谷在衣服上抹了抹双手,着急忙慌地走了。临行时,还能听到自己母亲的抱怨:
“买屁个报纸!一群大老粗你指望他们识字?还不过来帮我择菜!不然中午吃什么!”
不多时,南别谷已经抱着一叠报纸回来了。虽说裴城是座小城,但该有的主流的几款报纸都还是有的,加上前些日子郡里似乎发生了些大事,所以这期的报纸格外多些。他有些晃晃悠悠地来到门口,脚下一个没注意,便被门槛绊了一下。
正当他准备用身子护住即将飞散的报纸时,一股好闻的味道突然钻入了他的鼻孔,比茉莉更加多变,比梅花更加轻盈……
还沉浸在这无踪芬芳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将他拉住了。紧接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他前面“飘”过,一瞬间便将四散报纸一一收好,摞在了一起。
“这位兄弟,你没事吧?”
“没事……”
没有看向拉住他的青衣少年,南别谷的注意力被另一个白衣少女给吸引了。他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孩,宛如姮娥下凡,好似天女巡街,眼睛被她吸引住了,一时间愣了神。直到身后少年出声询问,他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站稳,赶紧接过少女手中的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