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擦了擦脸,快步上前,如血的残阳给墓碑披上了一层血红甲胄,就像他最后一次见到墓主人时那样。碑上大字“大乾前将军御北侯叶致远之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让青年想起了墓主人的眼眸。
“致远,哥来看你了……”青年呢喃着,从纳戒中取出点心摆在碑前,然后背靠梧桐树坐了下来,“咱俩相处的机会可不多啦,师父说最多两年我就要回九天了……”
“北域一切都好,最近穷荒的动作越来越频繁,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他们进不来……”
“离笑还是御北侯,这小子女儿今年成亲了,女婿是老林家的孩子……你别怪我没有遵照你的遗愿,那时我还没有担任御北侯的觉悟……”
青年平静的诉说着一些家长里短,秋风袭来,梧桐枝叶簌簌作响。这让他想起小时候,他和弟弟也是在这棵梧桐下一起与父亲练习搏击。只不过那时两兄弟合力也没法让父亲吃一点亏。再然后……
父亲去世了,战死在长城之外。按照父亲的遗命,二十五岁的弟弟继承了父亲的御北侯爵,他也用自己习得的兵法尽心尽力辅佐弟弟。
那三年兄弟俩的威名震动了敌我双方,皇帝还赐给他们一对同心珏。但天有不测风云,那年穷荒的魔贼不知发什么疯,发起了一场百万级别的战争,整条长城防线岌岌可危。
北地三侯发兵支援长城军团,他本以为可以化险为夷,可直到登上长城才惊觉自己的想法过于天真——百万级的邪魔不仅意味着海量的兵力,更代表大量高阶的邪修魔修。虽然长城大阵削弱了不少他们的实力,但是数量的差距仿佛无法抹平的天堑鸿沟。战事白热化的时候,当时仅是个军师的他都提刀上场了。
在击退了敌军不知第几轮进攻后,当他挥刀砍下视野中最后一个邪徒的脑袋时,眼前一阵发黑。弟弟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他抬头看了一眼下方的战场,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绝望——刚才的进攻敌军扔下了数千具尸体,但是敌方军阵仿若毫发无损,他甚至看到敌将在阵前斩杀了十几个逃兵。
“哥,再这么守下去不是办法,刚才的进攻最多再有三轮,咱们就守不住这段了……”
“……第二波援兵还有多久到?”
“至少三天。”
青年沉默了,三天,足够他们这条防线的人死十回。但要是放弃这段防线撤退,敌军攻入长城会把数十万北地联军包围歼灭。到那时,九州得用数倍的人命才能把长城夺回来。但现在能怎么办?
他绞尽脑汁回忆自己读过的兵书,没有一条方法能破除眼前的死局。思来想去,他心一狠,说道:“致远,集结三百敢死之士,我去把他们的辎重粮草烧了。”
叶致远大惊失色:“哥你疯了吗!你这么做只会徒增伤亡!哪怕成功了你也……”
“我也回不来了。”他接过弟弟的话,“但是我们能怎么办呢?这是唯一的办法,要是成功了我们至少能拖延两天的时间。虽然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这是眼下这个局面唯一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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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叶致远还有些犹豫,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大哥也不想死啊,我还没娶老婆呢。哪怕还有一个选择,我也不会走这条路的。但是爹临走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俩守好北域,今天我要是不这么干,下去了不仅没脸见咱爹,也没脸见叶家万代御北侯。御北叶氏的名号,不能砸在我们手里。”
叶致远被说动了,同意了这个计划。不同的是他打晕了自己的哥哥,留下了一封书信后亲自带队夜袭。当青年在城墙上醒来的时候,他看到敌营升起的残烟,还有弟弟挂在旗杆上的尸体。
瞬间,他的情感离他远去,他只是麻木地凭借直觉指挥剩下的部队,麻木地挥刀杀敌。失去了攻城器械的敌军进攻力度锐减,他坚持到了援兵到来,击退敌军,亲手放下弟弟千疮百孔的尸体。那一刻,情感再度回归脑海,他伏在弟弟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他将家中的梧桐树移栽到了碑林,亲手将弟弟葬在梧桐树下。直到这时他才打开了弟弟的那封信:
“哥,别怪我这么做,但是弟兄们更需要你。如果我成功了,你肯定能守得住……”
虽然这么说很不吉利,但我死后,你就是下一任御北侯……”
信封里还有半枚同心珏,那是叶致远的。他取出自己的那半枚,用力扣在一起。合二为一的同心珏散发荧光,“其利断金”显现在玉石上。
他没有继任御北侯,而是让叶致远10岁的儿子继承了爵位。他想走出北域看看,这世间还有许多自己未曾涉猎的兵家流派,要是学成归来,应该能让很多人避免失去亲人的遭遇吧?
听说九州名将谋战侯成仙后在徐州九天宫,他想去看看那百战百胜的传说,也许还能学到点东西。在此之前,他需要一个新的名字,“叶行远”这个名字总是会让他想起自己的弟弟,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哀痛。
一年后,徐州九天宫,青天峰。
“这么说,你是御北叶家的子嗣?”一袭青衣的青年抿了一口清茶,和蔼的气质冲散了叶行远的紧张与不安。
“第几代了?”
“回谋战侯,第一万三千七百二十六代。”
“别紧张,随意一些。你叫什么名字?”
“叶悲秋。”
“嗯?不对吧,我记得那一代的两个娃娃,不是应该带个远字吗?”
“改了。”
“有什么寓意吗?”
“梧桐落,叶悲秋。”
……
思绪飘回,青年起身,轻轻擦拭叶致远的墓碑:“走啦致远,明年再来看你。”
一阵秋风刮来,吹落十几片金黄的梧桐叶。青年随手抓住一片别在胸前,在最后一片残阳的目送下离开墓园。
“梧桐落,叶悲秋……”他喃喃着,泪水打湿了胸口的梧桐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