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庄永璞一大早又骑上他那辆大轮车,压着路上零碎的鞭炮屑去枣庄,一路无话,暂且不表。
到达枣庄火车站的时候,白色牌楼的大钟时针刚刚指向十点钟,日本人也在过年,所以警备松弛了许多,庄永璞跟鬼子门卫打了个招呼,就进了火车站,看到好像警戒岗换了新的小队长,就特别留意了一下值班室,屋里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中年人,大概40岁左右,不像通常的日本兵那样粗鲁,倒像个有文化的教师。
庄永璞心道:还是打个招呼比较好。
他将自行车放到墙边,到门口向新来的小队长笑道:“太君,您好!”
出乎他的意料,这个日本人很友善地用流利的汉语答道:“你好,我是黑木,刚刚过来接管警备队,以后请多多关照!”
庄永璞回应:“我叫庄永璞,是车站的计件员,也请多多关照。”
宋邦珍刚刚巡查回来,看到庄永璞进了他俩的小屋,迎上来道:“二哥,过年好啊!”
庄永璞拍了拍宋邦珍的肩:“这几天站上有什么事吗?枣庄是否安定?”
宋邦珍笑着说:“二哥,你一来就是问这些事,也不问我俺咋过的年。哈哈!”
看到庄永璞一脸严肃,宋邦珍伸了伸舌头,接着道:“巡逻队新来了一个小队长,叫黑木秀和,这人并不像其他鬼子那样凶霸霸的,跟我们说话竟然很有礼貌。,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高岗那个老鬼子年前就来火车站常驻了”宋邦珍指了指火车站大楼:“他来了之后,先去了洋行,听说把金山大骂了一顿,他怀疑是金山为了争大掌柜的位置,联合外人下的手,金山当然不承认,高岗比他官阶高,他也不敢多说,不过可能金山的大掌柜干不长了。”
庄永璞听了宋邦珍的汇报,沉吟道:“金山如果被撤换,那老鬼子还得从别的地方调新人过来。
那个黑木,抽空多和他接触接触,套套他的底细,你赶紧拾掇拾掇快回家过年吧!这边我来盯着。”
庄永璞回到空无一人的仓库,翻了翻这几天火车进出的记录,都是正常过路的火车,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沉思着:这个年算是过去了,谁也不知道新的一年将会迎来什么样的血雨腥风,看南方战场的势头,这场仗似乎才刚刚开始……
看完了留在桌上的单子,庄永璞锁上仓库的大门,出了火车站,到大街上溜达起来。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王安石这首诗不论什么时候拿出来,都能形容过年的情景。
枣庄的大街上家家户户都换上了红色的对联,但是街上静悄悄的,看起来那么安静祥和,一如过去的每一个春节。
这个苦难的民族,经历过多次外族的入侵,但是她超强的韧性和忍耐,保留了这个民族流传几千年的风俗习惯和文化,走在这样的街上,让庄永璞恍惚觉得这里还在太平时代,只是车站西边炮楼上插着的血红的太阳旗提醒他--他错了,他们的国土已经沦丧,他和这片土地上千千万万人一样,都已经被奴役在日本侵略者的铁蹄下。劳苦大众在哭泣;地主乡绅在观望;地痞流氓在横行;而他则还在孤独和黑暗中寻找抗日的燎原之火。
庄永璞边感慨边踩着冰冷的路面,走过了洋行,走过了他常去的药铺,不知不觉走出了枣庄的东城门,待他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宋世久曾经住的地方,那两排大杨树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一直在向他摇摆,他才意识到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