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位于陶庄的东北,是鲁南丘陵地带的一座小山,属于抱犊崮,熊耳山西边的丘陵余脉。从天上看去,就像某位神仙在往下放抱犊崮的时候,手往西甩了一下,甩出来一个较小的熊耳山,剩下的小石头散在了西边变成一道连绵不断的丘陵,由于交通闭塞,进出困难,贫困成了山窝子的代名词,然而在这战乱年代,大山却成了天然的屏障,保护着靠山吃山的子民。
庄纪川站在山头,迎着呼呼的山风向西眺望,绵绵群山遮住了西边的平原,远处的野树也遮住了散落在山间的村落。一霎间,他彷佛感觉世间仅剩下他一人,他想大声狂呼,呼喊大山,呼喊平原,作为他和这个世界心灵沟通的方式,让世界感知他的存在。
然而,他终于没有呼喊,他想起了他的本家二叔庄永璞,虽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临行的托付如此之重,让他这一路如履薄冰。幸好,运气不错,终于将庄永来一家人顺利送达黑风口。
这里是他舅的老家,舅舅一家人前年搬到山亭去了,房子还空着,所以庄永璞找到他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这里。
冬日的太阳软弱无力地照射着雄伟的山川,却不能带来温度,他觉得有些冷了,凉风嗖嗖地从棉裤的裤脚往上灌,他弯下腰扎紧了裤脚松开的绑腿,裹紧了棉袄,快步走下山梁,他要在这个山窝里过冬了。
村里的房子都是石头垒起来的,根本没有砖房,屋顶是用蒿草或者麦秆铺成,条件极其简陋。说是村子,其实也就只有二十几户人家,都是祖辈一直住在这个小山窝里,山脚下整几块地种点粮食,在土里刨食。
庄纪川走到院子里,屋里传来老太太的哭声,庄永来不耐烦的声音:“别哭了!二孩至少没当汉奸,这几年庄上的风言风语你还没听够吗?他从小就话少嘴紧,自己都是一肚子算计,他能让六虎把咱送这里来,肯定给自己安排好了后路,你就踏实在这住一冬天,等躲过去风头,咱就回去了。”
庄纪川正想进屋,一个三十岁左右,面容俏丽的妇女怀里捧了几个鸡蛋走了进来,他怕妇女听到老太太的话,吆喝了一声:“大姐,俺是张廷福的亲戚,在这临时住几天。”
那妇女笑了起来:“大兄弟,俺早知道了,刚才你不在,我就过来看老太太了,这个院子荒了半年,什么也没有,我去拿几个鸡蛋给老太太吃,他们都叫你六虎,你有大名吗?”
“我叫庄纪川,俺们可能要在这里过冬了,大姐没事多来看看二奶奶,俺可以帮你干活。”说罢,庄纪川抬起胳膊做大猩猩状,展示着自己的力量。
妇女看他如此淳朴,更是笑的花枝乱颤:“好!好!我叫郭文姬,老家是郗山的,咱都是微山湖边上的老乡,相互照应照应是应该的,这外面太冷了,快进屋说吧!”
就这样,庄永来带着全家在这个小山窝里住了下来,庄永璞在走之前,给了庄纪川一些银圆和钞票,他一直小心地藏着,只是在缺东西的时候,才拿出来和庄永来一起去黑风口东边十几里外的集市赶集,其余的时候,他并不多说话,倒是和住在隔壁郭文姬的小女儿百灵玩得很好。
转眼进了腊月,山里清苦,但是年还是必须要过的,过个好年,才能迎来新年的彩头,下一年才会风调雨顺,六畜兴旺。
这一天,庄纪川和庄永来去山下赶年集,看到集上有卖泥娃娃哨的,就买了一个,迫不及待地跑回来哄小百灵,百灵高兴的不得了,吹着泥娃娃就去门外找妈妈炫耀。
庄纪川看小孩这样高兴,也开心地跟了出来,出大门抬眼一看,头“嗡”一下就大了,一个身材瘦削,留着分头,面色黧黑的男人正蹲在地上,抱着小百灵,在亲她的脸。
庄纪川上去就是一脚,直接将那人踢开,一把拽过百灵,将她藏到身后,不等那人爬起来,上去又是一脚,庄纪川身材高大,又正值青壮年,那人还没来及反应,就被他这全力的一脚踹到了沟里。
百灵不解地问道:“小舅,你踹俺爹干啥呀?”
庄纪川一听,头又是“嗡”的一声,眼前闪动一片金星,满头黑线,奶奶个腿的,揍错人了。
他看那人躺在沟里弓着腰,估计连踢带摔,伤得不轻,慌忙喊道:“大哥,大哥,你没事吧!俺以为你是坏人呢!没收住脚,对不住了啊!”
边说边跳下沟沿去扶那人,并不停地道歉。
那人坐在沟底缓了半天才顺过来气,哭笑不得地问道:“哪来的毛头小子,差点踢死你爹!”
庄纪川也不敢回话,一直抚着他的后背表示歉意。
“爹,他是小舅,他可好了,天天哄着俺玩哩!你看这是他给俺买的哨子。”上面的小百灵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