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混乱的中庭广场四周,再次化作一片死寂。
这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头观礼的人们,一下子安静下来。
齐刷刷瞪着大殿外那四方高台上,骇然、惶恐,噤若寒蝉再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就连刚还在那故作一脸愤恨朝王老爷使劲蹬鼻子竖眼睛的赵王爷,也不由得一阵惊魂未定,动容不已。
为人臣者,胆敢在皇太后面前如此无礼,拍桌子摔椅子甚至厉声呵斥,别说大康,哪怕千百年历朝历代,恐怕都找不出几个人来。
大逆不道,倒反天罡,这纯粹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呐!
一时间,那四方高台上,气氛更陡然变得剑拔弩张了太多,乌云密布,如巍峨高山即将崩于顶,让人都快喘不过气来。
几名禁军侍卫直冲过来,满面肃杀之意,腰间横刀都快出鞘,杀气腾腾就要将这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当场拿下。
然而,不等上前几步,却只换来景隆帝一记恶狠狠的愤怒眼神。
几人顿时只得赶紧灰溜溜退下。
四周安静得出奇,特别那些侍候在侧的宫娥太监,更是吓得瑟瑟发抖额头直冒冷汗,连大气都不敢出。
曹太后也不知是猛然惊觉慌张失言,或是也被这佞臣的凌厉气势给惊住了,竟再没说话。
只是依然怒气不消,面色阴沉如凌冽寒冬,大口喘着粗气,手握龙头拐杖,指节咕咕直响。
场面一度静止。
时间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却见王老爷才又继续一字一顿说道,“太后不必如此动怒!”
“太后为君,吾为臣。太后若要治臣以死罪,信手拈来轻而易举!”
“况且今日臣之所为,实属大不敬杀头之罪也,臣之生死,全在太后一念之间而已。”
刚才激动愤慨的情绪,倒是总算平复了不少。
可说着说着,不知为何,神色之间,似乎隐约几分悲壮怆然。
声音都变得有些沉重,“想必太后定然以为,臣今日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臣与右相曹公,朝堂之上政见不合颇有嫌隙。”
“因此才欲借澄州一案,大做文章死咬着不放,扳倒了澄州太守曹参,也算折了曹公的一条臂膀。”
“毕竟有史以来,朝堂上权臣相争,不皆是如此?”
“可是,太后您错了。”
摸了摸鼻子,嘴角泛起一丝艰涩。
一声长叹,“说实话,臣本布衣,不过出身于临州一小地主家。”
“虽是地主家,可说白了,祖上也不过传下来三十余亩薄土贫田,靠着点微薄的地租可勉强度日而已,还有乌鸡巷一座多年未翻新的破旧宅子。”
“且臣还自幼患有脑疾癔症,整日里痴傻疯癫,不是爬树掏鸟窝,便是蹲在墙角玩泥巴。”
“几年前还不慎从树上摔下来,昏迷了几天几夜,差点丢了性命。”
“却也因此而因祸得福,脑疾竟奇迹般的痊愈了。”
“因此,哪怕天下无数人,削尖了脑袋苦心钻营也罢,十余载寒窗苦读也罢,做梦都想着有朝一日能居庙堂之上,加官进爵封侯拜相,能坐拥权势名利,光宗耀祖出人头地……”
“可唯独臣,这辈子最大的念想,也不过能做点小生意,衣食无忧,有酒喝有肉吃,再有个温柔贤惠的媳妇,生一对乖巧孝顺的儿女,怡然自得,此生足以。”
顿了顿,才又继续沉吟道,“甚至相反……”
“陛下与太子殿下是最清楚的,臣这辈子不但没什么宏图大志,更没什么兴趣官场为仕。”
“因为在臣看来,这官有什么好做的?整日里政务上忙得不可开交,一年到头来,还落不下几个薪酬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