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进听完,加以总结:“所以这三位在众道士眼中,都是喜欢胡吹大气的,可如果其中真有一位是丐首,那么他以后可以顺理成章地假托这个能力起家,洗白自己从乞儿帮所获的大量脏钱,反倒有了不少证人?”
公孙策沉声道:“正是如此!这三个游方道士出现的时间,都是这两三年间,那乞丐头子或许早就想回到地面上来了,三年前孙氏一案,让他看到了收编五台山武僧的机会,本就蠢蠢欲动的心彻底转变为行动……”
狄进眉头一扬:“这么说来,此人想要留在开封府?”
公孙策觉得正常,他出身庐州,也算是富饶之地,但与开封府一比,都相差甚远:“开封府多么繁华,能继续留在京畿之地,谁又愿意去人生地不熟的外地呢?”
狄进觉得对方疯了:“倘若真是如此,这贼子实在太贪婪,也太狂妄了!”
古代信息闭塞,黑社会洗白远比后世要简单,欲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可不是一句民间谚语,是真能实现的,当然招安过来的所谓官员,最后是什么下场,看看水浒传就行,故事是虚构的,道理是相通的。
但乞儿帮太黑了,朝廷能接受反贼招安,都无法接受这批不知掳掠了多少京师女子和孩童的贼子,所以这个七爷真要想让自己回到阳光下,还不是去一个偏僻的州县,依旧在繁华富饶的京畿之地,那确实需要耐心细致的安排。
庞家村里,那些见过此人真面目的心腹背叛,到底是真的背叛,还是有意灭口?
想到这里,狄进眉头一动,突然有一个想法:“这个丐首扮作游方道士,展现出一定的道教技巧,你觉得是后来所学,还是早年间就接受过类似的教育?”
公孙策目光一动:“你是说?”
狄进道:“根据此人到目前的所作所为,不仅阴狠狡诈,而且聪明过人,不像是寻常乞儿能够达到的,我怀疑他曾经接受过相当良好的教育。”
“而往前推二十年,正是先帝在位,天书封禅开始的时候,那时京畿之地的大族子弟,不少都接触过道教的知识,对于修道有所了解。”
“他或许也正是有了这份底气,才敢出来扮成道士,然后再进一步,利用道士的身份,洗白自己的财富……”
公孙策不禁嘶了一声:“此人是大户之子?”
“我赞同仕林之言!”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入,包拯走了进来,同样也是不见外的,坐下后还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我今日一天在衙门,翻阅十几年前京师获罪的大户案卷,就是在怀疑,这‘七爷’的身世并不简单,或许能从这一条线索入手!”
狄进笑了。
跟这两位一起擒凶,真的很轻松。
……
无忧洞。
汴梁地势平缓,不仅战争时期无险可守,平日只要下雨一急,还会出现内涝。
但事实上,京师却很少出现内涝的情况,正因为有着蜘蛛罗网般的地下水道。
梳理这些地下水道的,却又不是官府派出的差役,而是乞儿、江湖子、亡命徒。
原因很简单,他们就住在这些水道里面,常年的营造,将之建成了一座纵横交错的地下迷宫,甚至还由此衍生出了街区、集市、铺子、赌坊、妓馆,各种各样的聚集地。
与地上皇城边那富丽堂皇的樊楼相比,这地下最红火的集市又被称为“鬼樊楼”,里面什么都敢卖,什么都敢买。
不过近年来,鬼樊楼已经被盗门牢牢把控,乞儿帮不甘示弱,人手逐渐外移,又呈现半包抄之势,将鬼樊楼所在的区域包抄起来,双方不断角力。
此刻三四道身影弯着腰,由乞儿帮掌控的区域,朝着一处集市走去。
地下水路被不断开拓后,已经变得较为宽敞,大部分通道都有丈许高,完全可以让人直立行走,但或许是习惯性使然,在这里生活的绝大多数人,腰永远都有几分弓着。
直到他们进入喧闹的赌坊,来到后院,隐约间看到一位站在帘布后面,腰杆却挺得笔直的身影,更是拜倒下去:“七爷!”
七爷头也不回,淡淡地道:“说!”
手下赶忙道:“那个庐州士子包拯住在老桥巷,就是那公孙策家中!”
七爷冷冷地道:“公孙策……又是他!包拯竟然还与此人相熟?”
手下满是恨意:“此人在状元楼中识破了小五的身份,更带着衙门的走狗抓了俺们许多人,若不是他考过解试,俺们早就将他掳来洞中,给七爷出气了!”
七爷语气愈发冰冷:“公孙策近来在做什么?”
手下禀告:“今日他先去了大相国寺,后来又出城,似是去了城外西南的太一宫!”
“太一宫……”七爷身体微不可查的一颤,声调上扬:“那个包拯在做什么?”
手下道:“他一直在开封府衙内,很晚才离开。”
七爷声调恢复,变为一贯的冰寒:“公孙策不能留了!”
手下一滞。
七爷道:“不必束手束脚,推官都杀了,还缺一个穷措大么?哼,王爷能杀官,朝廷上的百官只当不知,我也能杀官,看他们又能奈何?”
手下心头懔然,七爷敢杀官,实在出乎他们意料,不过仔细想想,反正乞儿帮早就是开封府衙的眼中钉肉中刺,对方是奈何他们不得,又不是放他们一码,那杀官不也是一种威慑?
作为七爷新提拔上来的心腹,他们有一种与有荣焉的刺激感,齐声道:“七爷威武!”
“别让公孙策那么痛快地死,你们这样摆布他……”
七爷眼珠转了转,就有一条毒计浮上心头,让手下做好安排后,突然又道:“那个被京师人吹捧得犹如神人降世的神探狄进,也住在老桥巷中?”
手下回答:“正在包拯和公孙策的隔壁。”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七爷猛然转过身来,大手一挥,霸气外露:“三个赶考士子,本不想理会,却是不知天高地厚,一再坏我大事!既如此,就统统拿下,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