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典御一惊,赶忙侧头,望向一个年纪最大,面皮老皱的宫妇:“徐奉御,你来回狄三元的话!”
徐奉御本就站在最后,似乎是赶路急了,至今仍在微微喘息,闻言慢吞吞地上前,微微躬了躬身,开口道:“清素之名,确是入了局中后起的,奴婢记得,她原本叫福子,后来换了这个名字,尤喜别人这般唤她,御宴时奴婢也听到,有官人称赞此名雅致,清素因此颇为自得!”
福子其实是普通人家会起的名字,宫内婢女也多有这种朴实无华的名字,而相比起来,清素就显得高雅突出,难怪会引起文臣的称赞。
别小瞧一个名字,有时候人生的改写,就从名字开始,狄进直接问道:“她自己改的名?还是有人帮她改的?”
徐奉御想了想道:“她说是自己觉得这个名更好听,但奴婢以为她起不了,应是有人帮她改的名,这一改让这娃子有了心气,不仅想要当女官,还想得官家看中,当贵人呢!”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地看向躺在井边的尸体。
不得不承认,此女确有几分姿色,至少在宫婢里面,绝对称得上美貌,如若碰上官家真的看对了眼,一跃上位,成为嫔御中人,倒还不能说完全不可能。
毕竟宫婢从某种意义上,本就是皇帝的女子,只是大多数都和臣子一样,远远地看一眼那个端坐在御座上的九五之尊,根本亲近不了。
所以场中其他宫人的目光,有的露出讥诮不屑之色,有的则明显心有戚戚焉,甚至轻轻叹了口气,为地上冰凉的尸体,也为自己芳华的逝去。
唯独阎文应和阎士良父子对视一眼,都皱起眉头,暗道不好。
这样一位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宫婢,会是毫不迟疑舍弃性命,只为了毒杀辽国使臣的死士?
他们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更别提说服太后与官家了,何况还有这位三元神探在场,看来此案真要深查了……
可别查出什么别的啊!
相比起来,狄进在发现死者人缘很差,就基本断定这位不是主要目标,辽人谍探不会将自己置于人憎狗厌的位置,继续问道:“谁会为清素改名,你知道么?”
徐奉御摇了摇头:“奴婢这就不知了,这小娘子傲得很,看不起人呢,奴婢与她并不熟悉!”
这种撇清关系的说辞,就比吴典御要高明多了,吴典御顿时察觉到了,眼神危险起来,阴阴地斜了这地位仅在她之下的奉御一眼。
狄进懒得理会这些女官之间的明争暗斗,换了一个思路:“你不知谁为清素改的名,那清素往日里与谁最是亲近?”
徐奉御毫不迟疑地道:“这娃子与年轻的宫婢都不太处得来,年长的则不待见她,若说最亲近的,就属李婆婆了!”
狄进看向御膳局上下:“人来了吗?”
吴典御见状赶忙插话:“老身知道,李婆婆曾任食医之位,三年前就病故了!”
“病故了……”
狄进却不放弃:“李婆婆叫什么?”
吴典御一怔,又换成徐奉御抢答:“她叫李大娘,一贯这般自称,后来我们都称他李婆婆。”
“好普通的姓氏,好普通的称呼……”
狄进心头一动,立刻道:“你们既称她为婆婆,是敬重她身为食医的学识,还是有别的原因?”
徐奉御想到了什么,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口,换成吴典御道:“李婆婆乐善好施,每次月俸都拿出赠予旁人,谁家有难,也都愿意相帮,大家都很敬重她!”
狄进紧接着道:“她这般大方,宫外的家人不要照顾么?”
吴典御回忆了一下:“她家中亲人不幸故去了,便以宫中女使为家人,老身也赞过这婆婆,是个大善人哩!”
阎文应闭了闭眼睛。
狄进则开始补充细节:“她很有学识?”
吴典御这次明显不能确定,只是模棱两可地道:“身为食医,自有学识!”
徐奉御则趁势接上:“李婆婆是读过书的,很有学识,若说谁能给清素改名,那便只有她了,而这婢子后来也往李婆婆院中跑得最勤,别人都不理睬,李婆婆也给她做了好几套衣裳……”
狄进听到这里,却是眉头一扬,询问道:“宫中婢女衣饰自有尚服局规制,如何能由李婆婆亲手做?”
徐奉御解释:“冠髻衣衫是有规制,然头饰配物可略作调整,尚服局也是应允的。”
狄进明白了,就是打扮间小心思,凸显出与众不同的品味来,目光一动:“包括鞋子么?”
徐奉御怔了怔,颔首道:“应是包括的!”
狄进心中已经有了想法:“继续说!”
徐奉御也不理旁边上官那张阴沉的脸,详细说完:“清素穿戴上李婆婆的衣裳,与其他宫婢的都显得有些不同,说不定就想以此争宠,显然李婆婆是出力为她谋划的,因而三年前这个婆婆去世了,清素哭得最是伤心……”
到了这里,清素和李婆婆的关系已经不可置疑,且不说觉得要被属下架空的吴典御,阎文应则凑了过来,低声道:“狄伴使,若这老妇就是‘金刚会’贼子,皇城司马上去查她病死后,有没有人来领取她的尸身,又葬于何处,那些都可能是同谋!”
“不急!”
狄进摆了摆手,重新看向一群女官,面容严肃起来:“现在我要知道,你们尚食局上下,这些年间与乐善好施的李婆婆,来往最少的有哪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