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林!是不是再过个四五日,明远就要从夏州回来了?”
集贤院中,王尧臣坐到了对面,期待地问道。
狄进点了点头:“差不多这个时日。”
公孙策是真的雷厉风行,领了出使夏州的差事,只写了一封书信,让书童大壮递过来,就兴冲冲地启程了,自然更不要什么摆酒践行。
如此洒脱,让王尧臣好感大起,盼着他回归,为其接风洗尘,而按照行程,公孙策入夏已有月余,只待回了宋境,肯定一路快马,四五日就会回到京师。
狄进则思忖着,公孙策此行使西夏,是就谍细之事,质问李氏父子,以其摆事实,讲道理的口才,自然更让对方感受到宋廷的雅量与诚意,就不知能否将李元昊带着入朝呢?
以逻辑分析,可能性不大。
当年真宗接受李德明的请降时,提出了三点要求:一,称臣纳贡;二,归还灵州;三,派出质子,结果李德明只遵从了第一项,不断送贡品入宋,后面两项都直接忽视。
真宗被对方的低姿态奉承舒服了,不再威逼,只是利用吐蕃和回鹘之势,希望这些异族自相残杀,削弱党项人的势力。
那个时候都不派质子,现在其子李元昊亲自领兵,击败回鹘,为西夏开疆拓土,当然更不可能入朝。
不过现实不是只看逻辑,更别提李元昊这种眼高于顶之辈,假如对方真的胆大包天,来了汴梁,如果有合适的机会,要不要痛快点,干脆宰了,以绝后患?
敢二丁抽一,却又能在关键战役次次打赢的元日天,只有这么一位,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更别提这种能威慑各部的枭雄领袖,要是提前没了,西夏依旧是边患,仗依旧要打,但战争的难度确实会下降,是备选方案之一。
狄进不只是想想而已,待得放衙下班,回了家中,来到练武场,就见两道鬼魅般的身影闪出:“狄公子!”
无忧洞盗门鬼市已成为历史,里面或许还有贼子苟活,无法清剿到一個不剩,但终究没了组织性的威胁,眼前这两位也有些侧面的功劳,正是盗首的两名弟子,清秋和玲珑。
狄进看着她们:“你们接下来要如何?”
清秋道:“‘无漏’既已被擒定罪,报了师弟之仇,我准备北上寻找师父,还有一群盗门弟子,要与我同去,来日在辽地重建我盗门声威!”
玲珑道:“我也准备……”
清秋立刻道:“我师妹想留在京师,做个小生意,安稳过日子!”
“好!”
狄进微微点头,看向清秋:“阁下离开之前,可否为我做一件事?”
“正要报了恩情,毫无牵挂地北上!”
清秋不惊反喜,抱了抱拳:“请阁下吩咐!”
“不急!这件事尚未有定论,只是准备而已,劳你晚些再走吧!”
如果要用刺客,清秋领头,以盗门之名行事,完后往辽国一跑,是一条可行之策。
当然,在有了万全的准备之前,狄进是不会告知对方真正目标的,只是留个人手,待得两女离开后,依旧按部就班地练起武来。
不料尚未用晚膳,雷濬就匆匆登门:“仕林兄,有家严的急信!尤其是第二封,快马而至,刚刚送到我手中!”
狄进接过打开,发现第一封信件写的是之前关照的事情。
夏竦果然派人去并州调查,雷家好吃好住地款待,甚至还议了商贸往来,互相试探,雷老虎技高一筹,已然确定夏家之前就与党项人有青白盐的交易,近来还储备了大量的青盐,万一真的开战,盐价必然疯涨,可趁势获利。
这封信极为老道,展现出了雷老虎对并州乃至夏人商路的控制力,笔迹也很轻松。
第二封信件的笔迹,就明显急促了,狄进看了后,神色也严肃起来:“李元昊不会入朝了,夏州突发意外,其母卫慕氏不幸遇害!”
雷濬并未看信件,闻言变色:“竟有此事?那公孙推官……”
“与明远无关!”
狄进摇了摇头:“是西夏内部有凶手为之,明远觉得此案颇有蹊跷,有意留在西夏,将真凶缉拿归案,却被李氏父子强行送出!”
雷濬倒吸一口凉气:“凶手不会就是……那是李德明的正妻,李元昊的亲娘啊!”
相比起这位不敢相信的猜测,狄进并不惊诧,因为历史上的卫慕氏,就是被李元昊下令处死的。
党项贵族卫慕氏向来倾向宋朝,不愿意对宋用兵,希望往来贸易,维持境内繁荣,但李元昊称帝后,摆出种种架势,皆有穷兵黩武之势,卫慕氏就想将之推翻,另选一位党项领袖。
结果事情败露,全族被沉入黄河杀死,李元昊直接毒杀了其母,其妻也出身卫慕氏,当时因怀孕免遭一死,被幽禁冷宫,但后来母子还是被一并杀害。
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攻宋之前,李元昊就已经弑母、杀妻、灭子了,跟这相比,后来那些睡儿媳,与宁令哥的相杀都属于小把戏,甚至年纪大了,心估计还软了些。
现在虽然不知具体情况,但李元昊在此事中必然扮演了一定的角色,狄进稍加沉吟,缓缓开口:“等到明远回来,我恐怕也要动一动了!”
公孙策出使之际,机宜司同样安排了第一批人手,与曹玮留下的众亲卫接头,获得适合的身份后,潜入夏州境内,雷濬立刻请命:“狄直院若要出使西夏,我愿同往!”
狄进微微摇头:“不是去西夏,经此一事,党项李氏的狼子野心和狠戾强横暴露无遗,不会再有人提出诗书礼仪教化了,而李氏父子真正的依仗,不在河西,正在北方!我要做好北上使辽的准备!”
……
崇政殿内。
这次的气氛,比起上回压抑多了。
说实话,当西夏的消息传回,无论是二十多年太平所带来的和睦气象,还是国朝道德君子的一贯认知,都被这个发展狠狠的震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