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帅脱古思,你就是南朝的使臣?”
宋辽两方见面,萧惠冷冷开口。
萧惠是其汉名,表字伯仁,但他故意不说,只说了一个契丹名,连小字都不告知,明摆着有轻视之意。
而且他身边专门负责翻译的官员,也不开口,只等宋朝那边的翻译官员,将契丹语转为汉话。
狄进却完全不需要翻译,同样端坐在马上,遥遥拱了拱手,礼节无可挑剔,以汉语道:“宋太常丞、三司盐铁判官、史馆修撰、生辰使狄进,见过萧统军。”
“嗯?”
萧惠却是听不懂汉语的,眼见对方毫无障碍的接话,看向身侧的翻译官员,待得对方低声解释了一遍,才冷声道:“你能听懂契丹话?你又怎知我是统军?”
狄进平和地道:“入中京前,生辰使与接伴使要时时相处,在下岂能对萧统军一无所知?”
萧惠脸色沉下:“你调查本帅,还敢这般言语?”
狄进摇了摇头:“宋辽乃兄弟之国,使臣往来,是为稳固和平,互通有无,并非战时谍探,我知晓萧统军,为何不敢大方承认呢?难道萧统军把宋使当成敌人么?
萧惠噎了噎,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愠怒之色,不再交谈,大手一挥:“走!入营!”
辽人的营帐,就驻扎在白沟边上。
这白沟位于雄州与燕京之间,是宋辽两国的界河,历史上还发生过一场白沟之战,是童贯领军进攻燕云,本以为手到擒来,结果那时辽军屡屡败给金人,眼见国家要亡了,到了哀兵必胜的阶段,碰上宋军也来趁火打劫,顿时爆发出了赴死顽抗的战意,一举大败宋军,让金人看到了徽宗朝的外强中干。
不过即便什么都不改变,那也是近一百年后的事情,而现在女真人还是穷山恶水里的小部落,一盘散沙,若论威胁,连渤海遗民都远远不如,至于辽军是什么状态,倒是很快能够得见了。
短暂的招呼之后,萧惠全无接伴之意,骑马在前方自顾自地走着,狄进也面容平和,带着使节团跟在后面,很快就听到兴奋的呼喝声传来。
就见一个个士兵早就涌了出来,在寨子边交叠着探出脑袋,一道道视线聚集在贺寿礼车上,来回扫视,露出贪婪。
辽人上下见怪不怪,使节团成员则皱起眉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了土匪窝呢!
明明是自由散漫,毫无军纪,萧惠却颇为得意,觉得这是战意的表现,由于刚刚碰了個软钉子,眼珠转了转,恶念陡生,大手一挥:“来人啊!接管使节团的礼车!”
“噢!!”
眼见辽兵一窝蜂地涌出来,就要往车子面前凑,狄进断然道:“不必劳烦!护卫何在!”
“在!”
一群魁梧壮汉拍马上前,有序地护住礼车,为首的正是赵祯的贴身班直守约。
诸班直是天子的扈从,从众多禁军中选出的勇壮者,用民间的话来说就是大内侍卫,这股亲军在开国时期最强,随着建国的时间越来越长,不可避免地变为摆设,不过以这冷漠壮汉守约为首的一群班直,还是有武力的,此次就被赵祯派入了使节团里。
一方面,远去辽国有风险,赵祯未能亲政,却想做点什么,另一方面,这些班直也能亲眼看一看辽国境内的真实情况,回去禀告给居于深宫中的官家听。
此时班直头领守约就手持骨朵,看着这群要上前“帮忙”的辽兵,那架势随时会动手。
萧惠冷笑起来:“宋使,这是何意?”
“没别的意思,只是信不过辽营的军纪而已!”
狄进直截了当地回答:“我没记错的话,辽兵的军需往往不自备,而是‘打草谷’得来的,当年辽太宗灭晋后,汉将赵延寿就请给契丹兵发放粮饷,辽太宗却回答没有这个规矩,然后纵骑四出,以牧马为名,分番剽掠……”
“呵!南朝官员果然熟读史书,连我朝太宗的伟业都知道!”
萧惠哈哈一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错,我大辽的士卒出战,从来不需要准备那些,不过这些礼车是为陛下贺寿的,我军上下岂敢疏忽,那是要获罪的!”
狄进道:“获罪也无妨,辽军向来以功抵过,用过往的军功与此次的过错相抵,免于惩罚,萧统军对此,应该很清楚吧?”
“你!”
萧惠面色终于变了。
他之前担任招讨多年,由于军事能力不足,该战不战,该退不退,说是平叛,所率的军队却屡次遭到各族反抗者的掠夺,上下困顿,如果不是早年间跟随其伯父征讨高丽时有功,抵消过错,都无法被调来燕云统军。
这无疑是一个污点,但由于他出身尊贵,又与太子亲近,无人敢说而已,如今居然被一个宋人戳破,顿时气得面孔扭曲:“如此狂妄的南朝官员,本帅倒是第一次见到,你别后悔!”
说罢侧头朝着札剌狠狠瞪了一眼,札剌吓得一激灵,刚要上前邀战,身后的官员实在忍不住了,凑上前去,耳语道:“大帅不可,萧枢副出使南朝时,就是这个人作为馆伴使接待,以切磋之名,打败了萧宿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