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事去黑水城了?”
赵稹立于府衙前,面色阴沉。
“禀赵相公,李贼元昊近来于辽北出没,更派部下的江湖子频频接触党项部族,煽动叛乱,此事不可怠慢,狄相公才去了黑水城……”
杨文才一板一眼地禀告着,好似根本看不见这位老臣眉宇间的怒火。
如此反应让赵稹愈发火冒三丈:“李元昊?李德明都已囚于京师,俯首认罪,区区一个罪人之子,还能兴风作浪?狄公事这个借口,不怎么高明啊!”
杨文才继续以平淡的语气道:“赵相公误会了……”
“够了!”
赵稹自恃身份,根本不准备跟区区一个幕客多言,一拂长袖,大踏步往府衙内走去,丢下掷地有声的话语:“速去黑水城,把狄公事请回来,老夫要听他当面奏报!”
目送这位老臣气得胡须颤抖,身体哆嗦地消失在视线中,杨文才摇了摇头,倒也立刻派出人手,去黑水城通报。
赵稹没有带家眷,就是一群仆从跟随,待得他们在府衙后院安置下来后,服侍他洗了個热水澡,这位老者的神情也平静下来,露出思索之色。
年长者久经风浪,或许脾气不会变,但心性城府早就历练出来,赵稹自然不会一味愤怒,失去了理智的判断。
“这位三元魁首,是官家钦点,此后种种差遣,都有官家的争取,若非如此,凭他的年纪和资历,岂有资格经略河东,攻灭西夏?”
“如今的作为,是年轻气盛,性情桀骜,不服老夫?”
“不,恐怕别有用意!”
“河西会成为太后与官家相争的另一处战场么?”
想到这里,赵稹目露郑重,唤来亲随,开始吩咐。
河西十州的知州,为首的是狄进这位兴州知州,其实兴州早有了府的建制,他更偏向于知府,剩下的除了范仲淹、宋庠、王尧臣、韩琦、文彦博这五位外,还有四位是另外委派的官员。
赵稹也不是毫无准备就来赴任,还未出京时,就专门书信,写给了这四位乃至他们身后的靠山,并且让台谏内相熟的言官,随时弹劾狄进跋扈犯上。
本以为这些至少要到了河西一段时间才会用上,没想到一过来就遭遇下马威,那就要提早见真章了!
就在赵稹坐镇府衙,麾下亲随四处行动之际,他的动向也第一时间传入黑水城中,放在了狄进的案头。
狄进拿起来扫了一眼,就皱起眉头。
赵稹来河西的用意,他看得很清楚,这位在两府的地位岌岌可危,外放宣抚使,相比起枢密副使,还是高升了,来日也可安排。
只要将宣抚使的位置牢牢占住,一旦河西治理得当,赵稹身为主官,总归有一份大功劳在,而太后显然相信,有狄进在,河西能够治理好。
对于狄进来说,太后既然允了《安西新政》,又将范仲淹等一批不愿卷入朝堂漩涡的干臣安排来这里,让心腹分享功劳,也是理所应当。
这也代表了,太后认可自己的地位,愿意与之达成一场交易。
双方各有立场,各有分歧,但最终还是趋至心照不宣。
这就是高层间的政治默契。
可赵稹身在局中,显然看不明白,在太后眼里,他就是一个蹭功劳的吉祥物,还真以为自己是来一言九鼎的。
本来让这位宣抚使闹腾一下也没什么,等到京师那边得不到支持,他就会老实了,但现在却不行了。
狄进稍加沉吟,开口道:“给怀、永、肃、瓜四位知州去文书,让他们戒备麾下党项部族,倘若发现有行踪鬼祟之辈,不要轻举妄动!”
“如今李贼元昊麾下,没有兵丁,只有江湖贼人,想要动乱地方,唯有派出信使,挑拨离间,地方官府如果失去了对番人部族的信任,反倒正中其下怀!”
“再让僧人行走各部,宣扬一个消息——”
“李元昊正是党项李氏覆灭的罪魁祸首,李德明在京师内数度痛骂这个不孝子孙,触怒宋辽,葬送了祖宗的基业,对其深恶痛绝,支持李元昊,就是自绝于李德明,更要加害这位原来的大王,让他在汴梁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