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王”窦建德盘踞黄河以北的大部疆域,其自立为王之后,建都洺州。
六月的洺州旭日晴空,林木蕃庑,微风中带着丝缕热温,却不干燥炽闷。一名年轻男子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缓缓而行,沿途欣赏着洺州的风景。洺河两岸杨柳千垂,层层绿荫随风轻摆。街巷以青石铺路,主街两旁多为商铺,偶有宅舍,除此之外,不少庙宇亦占据繁华地带,其内供奉女娲、荀子或赵武灵王等神像,百姓进进出出,香火极旺。
洺州郊外沃土良田,稼穑勤力;城内八街九陌,接袂成帷。看到窦建德治国有方,那年轻人拧了拧眉,陷入沉思,“这夏明王乃胸怀四海之枭雄,实为我皇之劲敌!这场赴会,会否是‘鸿门宴’?‘御剑山庄’依附于‘夏明王府’,我此去或许会遇见穆家那两个畜生。”
他心中一阵冷笑,扭头瞥了一眼身后铠甲裹身的两百名精干将士,“如今的我,已不再是那个任人肆意践踏的康颜!即便是穆老畜生,也必须对我恭恭敬敬!否则……”
康颜回想起当初自己被强行带进御剑山庄之后,穆剑宗父子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种种恶行,他紧握缰绳的两只手,指节泛白,牙关暗咬,“否则,我不介意教这老畜生如何做人!”
如今的康颜,确是今非昔比。自从投身“洛阳王府”后,“洛阳王”王世充对其青睐有加,委以重任。
两个月前,黄伊榕至祁连山脉找寻龙瀛剑。康颜曾率洛阳军赶赴祁连山,抢夺藏剑图。三百多名洛阳军,在那场战役中死伤过半,他及时下令止战撤军。他的运气极好,当时李世民率领的唐军,为解黄伊榕之围,根本无意追击,那半数洛阳军得以顺利脱逃。
康颜原以为此役之败,必遭王世充降罪重罚。岂料,其他袭击黄伊榕的番王军队,竟然败得一个比一个惨烈,由梁洛仁亲率的“梁王府”军队,更是几乎全军覆没。康颜的洛阳军以“与唐军首战”之姿,竟得以保存一半兵力,相比别的番王帮派,其损失之少,反而得到洛阳王的肯定。
王世充认为,康颜极具军事才能,能担大任,别国的无能将帅,不能与之比肩。自祁连一战之后,他给康颜加官进爵。现今康颜在洛阳王府的地位,直逼洛阳王的宠臣段达。
今日,康颜是以“郑国使臣”的尊贵身份,代表“郑国皇帝”,也就是江湖人口中的“洛阳王”王世充,前来参加夏明王窦建德举办的一场宴会,此会名为“天择”。他亲点两百精兵良将陪护。即使无人护卫在侧,他自己的武功如今也小有所成,寻常兵将,已无法近其身。
康颜右手抚向腰间宝剑,利剑为玄铁所铸,由名匠打造,剑鞘上镶嵌七颗绚丽夺目的截子玛瑙。胯下骏马为皇帝陛下亲赐,是郑国数一数二的良驹。他身上的锦缎乃是“苏秀庄”里量身定制之物,“苏秀庄”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绣坊,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两百名洛阳将卒已立下军令状,誓死保护使臣大人的周全。
康颜摸了摸马鬃,看了看军队,腰背直挺,底气十足。
夏明王府的皇宫名为“金城宫”,建于洺州城坐北朝南之处,占地九百八十余亩。各房各殿的建造之材,皆为民用建材,以实用为主,不追求雕梁画栋、光彩闪耀的恢弘之势。皇宫的宽阔程度,虽与洛阳王宫相去甚远,然屋宇排列井然有序,廊柱色调搭配和谐,整座宫殿简素而不失威严之感,与豪侈奢靡的建筑群相比,这金城宫别具另一番风格。
康颜心道:“世人称赞夏明王窦建德自奉甚俭,与军民同食。虽有博取名声之嫌,然能将皇族之地建得如此朴素,也确实不易。”
康颜率众从正门入宫,便看到一个巨大的赵武灵王石像,立于广场前端。石人着窄袖劲装,跨立踭战马,挽弓搭箭,欲射天下。这位一国之君通过推行“胡服骑射”,开疆拓土,成为战国时代北方草原的霸主。窦建德曾直言不讳:赵武灵王是他敬慕之人,有朝一日,他定要成为第二个赵武灵王!
康颜的大部分兵卒被带至偏殿休息,他携一十二名文臣武将,在引路官的带领下,穿过灰石砖铺砌的长廊甬道,来到正殿。
正殿建得极为敞阔,康颜目测,约可纳六七百人。应邀的各门派势力大多已到,分别按夏明王府编排的席位就座。桌面上摆满酒水菜肴,样式摆盘并不十分讲究,但有荤有素,管饱管足。宾客席围成圆形,窦建德的主座席位于正对门的前方,亦在那圆圈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