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石峡镇北“吉祥客栈”的一间客房内,除了郭旭扬和姚葭之外,还有拜火教的护法明斯。郭旭扬与明斯护法原计划在扜泥城碰头,然考虑到时间紧迫,故郭旭扬让热合曼将明斯及他的另一匹马,都带到了瓦石峡。
西域小镇比不得中原城池,歇脚的客栈即便是“上房”,也仅有一床一柜一桌四椅,且皆为土石所筑,简单得连雕刻的纹饰都没有。墙壁凿一扇风窗,客房与客房之间,并排相连,挨得很近。
郭旭扬三人围桌而坐,在将交谈的声音压至最低的同时,郭旭扬及明斯的四只耳朵,一直在警惕地听着周遭的动静,以确保屋外无人偷听他们的谈话。
“姚姑娘,怎么样?”郭旭扬看了看姚葭,又瞧向摆在桌面上的六个琉璃小瓶。
琉璃瓶内盛装的是他自拜火教吐谷浑分坛内,盗取的与“拙木”相关的各式物品,分别是树皮、枝桠、两张树叶、根茎以及土壤。桌面上另平铺着一张大纸,其上详尽地绘画出二十株拙木的排列顺序与大小疏密,并标出取物的位置,此图乃是出自郭旭扬之手。他甚至将拙木毒的培育之法、第三十四阵“化羽阵”的破解之法,以及拙木散发的特殊香气等等,所有与拙木有关的讯息,都逐一道出。他希望姚葭能从中找到一丝突破口。
姚葭柳眉轻蹙,将第六个琉璃瓶盖好,放回桌面上。她摇了摇头,“照郭大哥及明斯护法之言,拜火教应当有许多人身中剧毒,然适才我替明斯护法把脉,却未诊出中毒迹象。”她轻叹一声,“连恩师都诊不出的毒,姚葭这点微末能耐,又怎能看得出?”
郭旭扬拿起那个装着土壤的琉璃瓶,在手中把玩摩挲,“此前南璃掌使说过,他们曾拜访过妙应真人。在下原本也不打算从‘解毒’中入手,然第二回复探拙木阵之后,在下便生出一个推断:黑袍在暗不见天的分坛里,广植拙木且大摆拙木阵,或许,其用意并不在于对付类似唐王府那些番王,而是针对拜火教,或是另有它用。”
“郭旭扬,你说清楚点!”明斯听到事关拜火教,情不自禁地有些紧张,“什么叫‘针对我们圣教’,什么意思?!”
“若那黑袍有意以‘拙木阵’搅弄吐谷浑国的风云,则势必如长安分坛一般,建据点于国中腹地——伏俟城。然而,吐谷浑分坛却建在荒山僻野的‘岮尔穆峰’,方圆百里不见人烟。拙木阵需深入其中,方能置人死地,而毒气若非紧闭之所,则收效甚微。布阵于岮尔穆峰,对外人根本构不成威胁。”
郭旭扬并指如剑,在那张绘制拙木的纸张上画了一个圈,“况且,此阵共有六十四种布列方式,而两处分坛皆摆‘化羽阵’,必不是巧合!”
他望向明斯,复道:“据在下所知,贵教中人似乎不太待见拙木,种植及摆阵,皆是收到教令之后,依文行事。而拙木上偏偏出现大量被削割的痕迹,这想必也是上峰的指令。逐级向上溯源,所谓‘上峰’,便是祆宇浡王或黑袍尊者。最关键的是:那些被削走的拙木枝叶,运至何处?其意为何?‘去向’与‘用途’,乃是重中之重!”
“绝不是教主大人!”明斯抢道:“是那该死的黑袍假传教主大人的圣令!”
郭旭扬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在下只是猜测,明斯护法你别太激动,当心隔墙有耳。”
明斯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光明圣教被搞得乌烟瘴气,令他们这些虔诚的教徒心里都窝着一团火,“那天晚上,你让我和南璃掌使去调查各分坛削割拙木的情况,就是因为你的这些猜测?”
郭旭扬点了点头。
明斯打开随行的包袱,将一些文册放在桌上,“圣教种有拙木的分坛原有一十二处。”他顿了顿,瞪了郭旭扬一眼之后,又继续说道:“因为你郭旭扬,有三处被焚毁了,现下只剩九个。查看各分坛的‘年史簿’得知:每年会有三个分坛按圣令信笺上写的方法,先关闭拙木阵,再收集拙木上的一些东西,最后派人秘密送至焉耆分坛。每年三处,十二个分坛,每四年为一轮。”
明斯拆开一封图册,递给郭旭扬,“于阗分坛有大致列画收集的情况,虽然叙述和绘画都很粗略,但我感觉和你说的、还有你这张纸上画的,有些相似。你看看。”
倏地,他又将图册往回收了收,“按理说,‘年史簿’只有教主大人才可查阅,南璃掌使那日在古堡与你分别后,便以飞鹰密传书信给她的亲信。那亲信假造教主大人的手令,才进得‘年史阁’,拓了一些文册出来。我们可都是冒着‘背叛教主大人’之大不敬之罪的!郭旭扬,如果你不能解救我教的危难,我……我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一定会……杀了你!”
明斯说到后面,声音愈来愈低,他紧紧地抓着那封图册,仿佛抓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他轻叹一声,又补了几句,“虽然,我也觉得自己说这些话很过分。你是在帮我们,更不欠我们圣教什么。但很抱歉……我真的会这么做!”说完这番话,他又将图册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