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
莫丘的风吹来一片肃杀的气息。
万里平原上看不到几个活着的生物,唯有天神山孤零零的矗立在大地上,带着萧瑟灰暗的气息。
萧瑟是一种凄凉,进入晚景时的彷徨。
不知何时起,那个高高在上,金碧辉煌的天神宫竟给人一种日落将暮的感觉。
其实天神山还是天神山,天神宫也还是天神宫,变得不是这里堂皇伟岸的建筑,而是那住在宫中的人。
曾经的天神宫修者,气宇轩昂不可一世,无论走到哪里,迎来的都是万众鼎礼的瞩目。
但是从一百三十年前那场时局大变迁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人口的大量流失导致百业凋敝,后备人才大量减少。虽然每年依然有无数人挤破头想要进入学院,天才的数量却因此削减,滥竽充数者增加,天神宫修者整体质素大幅度下降。
气运也不再眷顾他们,每年天灾人祸的几率大幅增加,外出的天神宫弟子常因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陨落,损失的人才比例渐渐竟高于进入的人才。
当一个组织人才凋零的速度大过人才引进的速度时,它也就无可避免的走入了衰弱期。
这让许多人心慌了。
只是心慌归心慌,真正能够拿出行动去挽回这一切的却不多。
其实唐劫做的事并不复杂,无非改变民生,引进人才而已。
然而就是这么简单的事,要做好却不容易。
也曾有人尝试过向唐劫那样处理问题,但一来自身在这方面能力就不够,所以的智慧都用在修炼上了,对政治哪懂啊,二来其工作的态度也大有问题。以唐劫的能力还要三十年耕耘才能有今日,那些人想用颁布几条政令就搞定一切,哪有这般简单。最后再加上洗月派的有意破坏,气运的抛弃,一切改革皆以失败告终,甚至有越改越糟之嫌——改革如做手术,成功的手术起死回生,不成功的手术则直接死在台上。
天神宫自己给自己动刀子,没能解决旧弊,却造成了内部的一场大动荡。
六十八年前,天神宫六大将联手,于玉玑城外袭杀鹰王石浩眉,龙王常鸿受伤逃逸不知所踪,其后鹰堂龙阁被血洗,导致一百四十余名修者身死,包括三十余位天心境真人。只因这两人是力主改革派。
天神宫掌教金无欲大怒,亲手击杀主事者镇天侯荆伯南,其余五将也想杀,还是释无念与战无伤,寒无心联合力保,才让五大将由死罪改成了入寒冰绝狱百年。
如今一百三十年过去了。
一百三十年的变迁,可以更迭十数个朝代,可以带来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可以让一个民族从弱小走向强盛,也可以让一个强大的组织渐渐衰落。
在这一百三十年,天神宫也渐渐走向凋零。
这对许多修者来说来得未免太快了些,毕竟对于修者而言,一百三十年可能只是一次较为艰辛的闭关,一次生命中从容的远足,又或是一次沉淀心灵的感悟。
昨日的辉煌还在眼前,今日就已变成这般模样,一切来得那么快,又那么的令人措手不及。
无念宫。
站在宫顶的拱角飞檐上,释无念负手看着远方。
远处的宫殿错落起伏,绵延至远。
眼神中浮现出一股幽凉与苍茫的味道,释无念突然道:“四千五百年前,莫丘人从那片小小的海岛走出,用了整整四千多年的时间,发展成如今这样,中间流了不知多少血汗。勇士铁苍独闯林海,碧木真君大站三目海妖,神威侯血战万里屠雄百万,不枯老人断后阻敌舍身成仁,甚至我释家的先祖亦有三十一人先后陨于那历史上的无数战役。是他们的血汗,方成就了我天神宫赫赫威严。我天神宫可以被击败,却永不会被击倒!但是现在,我们还没有被击败,却已经要被击倒了吗?”
一声悠悠长叹响起。
无念宫的宫上泛起一片波澜微动。
一个穿着金色长袍的男子已出现在释无念身边。
“你最近越来越容易激动了。”
释无念低头道:“是无念错了,掌教师兄。只不过一想到最近这些年我天神宫的景况,我就心中焦急啊。”
这金袍男子正是天神宫掌教金无欲。
这刻金无欲淡淡道:“不就是人少了些,大家脸上的欢笑少了些,何至于如末日将至的样子。”
释无念喃喃道:“这些都还是小事,问题是天道运转……”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发现自家掌教师兄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正如释无念所说的那样,人少些,人才质素低些,自信小些,这些都不是大事。只要根基还在,总能培养起来。但是气运逆转却是大事,是关乎到一派兴亡的大事,更是未来发展的风向标。
天神宫虽然不解命运,却能感受命运。
气运转变给天神宫带来的变化很轻易就能为人感受到,莫名其妙增加的天灾,人祸,各种运气不好的例子陡然上升。冲关的弟子动不动就会横死,不到半成的死亡率在气运不佳的前提下可以骤增数倍,还有各类妖孽,天地不钟,妖孽横行。天神供就是这样一种迹象。
与其相应的是兽炼门,两派领土都处在一片被气运抛弃的景况中。
与之相对应的是,七绝门天涯海阁千情宗保持不变,洗月派独占魁首,蒸蒸日上。
如此明显的差异,再加上当年唐劫的大动作,谁还不知道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