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局发展迅速,很快便到了腊月十二,船舱里气温骤降,囚笼里不过一张草席一床破被,连炭盆也没有,只有文兰心疼地为我搓手取暖。
江南的冬季,我是知道的,那是刺骨的湿冷。每夜我都蜷缩着睡不着,手脚上的冻疮还会时时发痒作痛。
曹操分明想让我吃些教训。
江南江北两军对峙已如火如荼,双方都在互相试探,只待时机一到,战端即发。硬碰硬孙刘联军是守势,数量上会吃一些小亏。曹操久练水军也迟迟未动,因为水疫已在营中悄然蔓延,人心已开始骚动。文兰每日跟我禀报着,驻地里多少士兵因染疫而死,那些染疫的士兵,会发热会腹泻,继而四肢无力,战斗力全无。闻之尚且令人变色,不知疫区真实场面又是怎样恐怖。
某日午正,蒋干携了壶烫酒来访。
上回改造铁索的谋策被曹操采纳了,蒋干还因此受到提拔,进入了最高军事决策团,成为荀攸等智囊团中一员。在旁人看来,曹操不过提携了一位江南新策士,于我而言,却是离定局大计进了关键一步。
“江东传来消息,吴主孙权并无多大动静,然程周二人为夺兵权,当众反目,以至刀剑相向。”
“什么?”我放下刚到嘴边的酒碗,“刀剑相向?此消息可有误否?”
“是曹公亲任密探,已有十余年经验,应当无误。”
“后来呢?他们是如何了结的?”我紧追着问。
“周瑜威高望众,其部下吕蒙与程普部下黄盖相斗,黄盖当众辱骂周瑜,周瑜遂当廷重杖黄盖以至血肉模糊,盖当夜性命垂危。”
历史上真有周瑜打黄盖吗??究竟怎么回事?演义乱入历史了?
既然程周火并到如此严重,那程普真的会不顾大局直接跟周瑜翻脸吗?假使历史上的黄盖真的被周瑜杀鸡儆猴当众羞辱且重罚,他会不会真的一气之下来降曹?我突然抱起一种侥幸的心理。
不不,程普我了解不多,但黄盖是什么样的人我是再清楚不过了——一个视死如归,誓死效忠孙氏的老将,是绝无可能晚年变节的!
离间程周,本不抱有多大希望,而今远超预期,反倒令我有些忧虑、不知所措,甚至惶恐。
莫非,杨夙不在刘备帐下,而是去了周瑜帐下?
他在建安初就曾在许都与刘备交好,以他现在的名声,周瑜奉他为客卿也不是没有可能。可若这种假设成立的话,那我教蒋干耍的小伎俩也定然瞒不过杨夙之眼。
要知道,他与我同来自二十一世纪,我知道的他都知道,何况,他又有十余年的从军经验呢?
杨夙是否在背后阻挠着我扭转战局,尚且未知。又或许,他根本没想到我能摆脱重重阻碍,只身混入曹营,并且借刀杀人。
不行,不论怎样,必须留心防范,如若黄盖真的诈降,那历史又仍是沿着原来轨迹发展,我一定要阻止,揭穿这个天大的谎言。
当夜,蒋干又来告知:黄盖遣人渡江送上密信一封,约期请降,就在后日五更天。
“帐中其余谋臣如何看此事?”
“荀公达、程仲德皆以为有诈,谏言三思,然丞相……”蒋干摇了摇头。
“冬季的五更天,天色犹如子夜。若黄公覆真率船舰来降,夜幕便是最好的屏障,至于船舰布置,也同样不易发觉了。”
“姑娘以为,船上应有何物?”蒋干迷惑。
我微笑道:“倘若吴军假以降曹之名,实藏薪草于舱,以膏油灌其中,裹以帷幕,上悬牙旗,趁夜渡江而来,及至之际,纵火烧船,我军滩涂营地无障,江面船舰一体,为之奈何?”
蒋干愕然,冒出冷汗:“当趁风势,火烧连船,殃及陆营邪!?”
我默然点头。
“冬吹朔风,若真吴军真敢纵火,岂非引火自焚?”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跟蒋干解释洞庭湖附近那种特有的气象。我只能想到的是,长江中下游的妖风从古至今都没变,朔风突变凯风几率极大。
“不论是否纵火,都不宜令其近岸,为今之计,唯有说服荀军师,与共论计,但愿丞相能有所防备。”
蒋干对我的“预言”将信将疑,我把希望全寄托在明日他与荀攸等人的谏言上。看着蒋干离去的背影,我渐渐醒悟,我对历史的参与,已通过蒋干融合回原先的正史里。那之后呢,我所干预的一切,是否也会被历史自行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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